飄天文學 > 徵西記 >第39章 晚宴(中)
    徵西把頭扭向勞拉那一邊,故意不去看他,可也太刻意了點……

    鍾和最後一個進來,看到男賓們的黑燕尾服都配着白領結。只有他戴的是黑領結,他中午也聽說晚宴又加了一家4口,不就是家宴麼,幹嘛整那麼高的規格。他又不是個講究的人,一堆燕子,也不在乎多他一個黑脖子的。

    鍾和坦坦然然的跟大家打招呼,應酬功夫堪稱八面玲瓏。

    見3個老男人對着幾個破銅爛鐵瓶瓶罐罐正聊的不亦樂乎,湊上去多沒意思。3個年輕少女,一個名花有主,一個洋妞一看就是個難弄的,還有一個正被方承越守着。鍾和目觀八方,見兩個站在女士們身後的洋小子好忽悠——不然兩個學醫的幹嘛非要跑去戰場上送死。

    他主動向勞倫和金習禮介紹自己的幫主身份,兩個洋小子一聽果然相當來勁兒——正統軍校畢業的學生不去打仗,跑去混幫派,還混成了頭頭。他們被鍾和牽着耳朵走,不知不覺間跟着他挪到另一處。

    跟勞倫和金習禮聊天的鐘和得了空,對着方承越擠擠眼,他正要站起來,又被鍾和壓手製止了。

    陪同5個女士聊天的任務,就交給了江森和方承越。

    珍珠擡起頭,四處搜尋她的先生。看到付南可、鄭寶安以及費利普3個大男人在會客廳的另一頭,只見他們圍着壁爐旁邊的茶几湊在一塊,像是在對着一個瓷花瓶評頭論足,“我瞧着安久和費利普好像一見如故,很投緣哦。”話是沒錯,從珍珠嘴裏說出來,就有點拈酸的味道。

    當着兒女們的面,立之避重就輕,“付南可和他們也很合得來。”

    江森道:“費利普是個體貼的紳士,事事以您爲重,我喜歡他。”

    徵西馬上附合道:“我也喜歡他。”

    本想拿話刺一下立之,沒想到她的子女馬上跳出來維護她。珍珠只當沒聽到,她扭轉了話題。

    “勞拉,你好像對明年春天的社交季沒有期待。”女兒對誰都不感興趣,讓珍珠很頭疼。

    勞拉和徵西交換眼神,慧黠在她們的眼眸裏流轉,方承越敏銳的捕捉到了兩個女孩之間心領神會的默契。都說歐美女孩早熟,其實也不盡然。勞拉看同齡異性的眼神,沒有絲毫的羞澀和扭怩,分明還未動那根筋。

    徵西似乎也一樣。

    情竇初開的女孩,看到不熟悉的男子會表現的不自在,這點經驗方承越還有。

    “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英國最優秀的年輕男人全死在戰場上了,除了我哥哥勞倫,還有金習禮——不過他就像哥哥一樣,到時候還不是把鎮上老弱病殘的男士全部拉出來湊數,想着就沒勁!”看來勞拉把金習禮也排除了。

    珍珠正要辯駁。勞拉不給她母親機會,“我可沒指望在我初出社交界的舞會上遇到條件最好的單身漢——你當是買彩票啊,一買就中。”勞拉又對徵西道,“我18歲社交舞會,你要來參加。”

    徵西反對,“我那時候仍然17歲啊,這不合適吧,我可不想被大叔踩到腳趾丫。”

    勞拉轉身求立之,“立之阿姨,賽琳到時候能參加嗎?”

    立之含笑道:“可以的,她5月就滿18歲,不差那幾天。”

    “阿媽,我纔是您女兒,您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立之給徵西打了個手勢,讓她稍安勿躁。

    徵西見母親不幫她,轉身對簡雅漾說,“嫂子,你也來,好不好?”

    簡小姐是江森博士導師的女兒,只比徵西大兩歲。簡老先生目光如炬,一眼看出江森是個良配,趕緊幫自己尚未成年的女兒看牢盯好,對小鄭同學關懷備至,前幾年雅漾因感冒引起了肺炎,身體不太好,一直在悉心調養,等到去年雅漾滿18歲,便讓他們先辦了個訂婚儀式,婚期原計劃定在明年3月,那時候氣候也變暖和了,考慮到鄭寶安過完春節就要回國,雙方家長商議過後,婚期就定在春節之後的第二個週六,也就是2月8號——春節那日剛好也是週六。屆時,江森會帶新婚的太太回悉尼度蜜月。

    簡小姐文靜內向,雖然外形一般,但是勝在有內秀,性格也很溫柔,對相貌堂堂又體貼斯文的江森愛的深沉,言聽計從。鄭安寶和立之都對她很滿意。雅漾聽到未來小姑子向她求救,臉一紅,不知如何回答,正在左右爲難:她可不想得罪這個看着甜美、實則磨人的小姑子——她的那些事兒她可沒少聽江森說。這家人從上到下都對這個又美又有個性的姑娘十分寵愛。

    “小五!”立之心裏對徵西還有氣,一直還沒有機會發作,“胡鬧什麼?你嫂子不是明年2月和你大哥舉行婚禮麼?他們到時候會回悉尼度蜜月。”立之的聲音裏有輕微的嗔怪。

    這是方承越第一次聽到立之這樣稱呼她的女兒。猛一聽還以爲是他自己的母親在叫他似的,他愣了愣,以前他不曉得她也排行第五。他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第四個哥哥據他母親說出生在倫敦,下地沒過久就夭折了……他母親也平時叫他“小五”。

    他又朝她們看了一眼,看樣子鄭家曾經也失去過兩個稚子。

    被女兒頂了一頓的珍珠怕被立之看出她們母親不和,急着找話說,聽到方承越兩年多前才從紐約那邊的軍校畢業,剛剛同他講話,他流利的美式口音已經博得珍珠的好感。直覺告訴她,眼前這樣比絕大多數白種人還英俊的年輕人出身富貴,他喜歡立之的女兒。尚且看不出立之的態度,之前她故意裝着沒聽見她說話,想來這裏頭也有些首尾……

    顯而易見,這個體面的東方小夥子不是她的障礙——可能成爲好的跳板,何不順手牽出來用用!

    “紐約的吳德加和蘇伯恩,也是你們那個學校畢業的,你認識他們嗎?”珍珠試探性的隨口說了兩個名字。都是世家大族。

    “吳德加和蘇伯恩和我是同一屆的畢業生。”方承越回答:“讀軍校那幾年,假期裏他們也邀請我參加過幾次家裏舉辦的舞會。”

    鄭徵西聽了,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白天還看他穿了一身三件套的花呢套裝同他的朋友在外頭四處轉悠,晚上搖身一變,也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剛纔見他一身質地精良的燕尾服走進會客廳,她的第一感覺就是這人不但很講究,而且精於喫喝玩樂。現在聽他這樣說,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珍珠驚叫:“你認識紐約的吳德加和蘇伯恩?”吳德加的家世顯赫,他祖父是前國會議員,蘇伯恩祖上更是共和黨的元老。

    方承越對珍珠一驚一乍、突然而發的熱情心生警惕,他感覺立之似乎同她不太對付,看得出她女兒勞拉的性格比她更靠譜,又跟徵西挺要好,一番權衡,決定兩邊不得罪,“我同吳德加更熟悉一些,他家在漢普頓的祖屋後面對牢一片大海,吳德加常常邀請我去那裏小住,所以印象很深刻。”

    圈子太重要了。珍珠當下對方承越大爲改觀,深知像吳德加和蘇伯恩這樣的世家,閒雜人等絕不能成他們的座上嘉賓。

    “他們去年也參加了歐戰,不過戰爭結束後都回去了。”不遠處的金習禮聽到後,加了一句:“前幾天我看到《泰晤士報》刊登了凱旋迴國的美軍在熨斗大廈和麥迪遜廣場列隊遊行的圖片。”

    方承越說,“聖誕節過後,我還要去紐約出差,順便拜訪一些老朋友。”這次出門還帶着任務,要親自把請來的幾個飛行員送上開往香港的郵輪才安心。

    珍珠看了看方承越,趁熱打鐵:“達未,從紐約港出發到利物浦港才6天,到時你邀請他們過了新年來倫敦玩,人多熱鬧。”

    方承越看了徵西一眼,想了想,沒同意也沒拒絕,謹慎的答道:“那我到時候約約看。”

    沒有得到方承越的承諾,珍珠反而認爲這個小夥子穩重,對他的感想越發好了。

    立之也在看方承越——比起珍珠明目張膽的盯着他望,她一直在悄悄觀察他,帶着審視和探索,覺得這個人的心思很深沉,她看不透他。

    “是個漂亮的男人!”看着他炯炯發亮的眼睛散發着掌控一切的自信。長相比鄭寶安年輕的時候還要好看,體格也更加挺拔強壯,立之默默總結,隱隱有些不安。徵西長大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女兒會挑一個什麼樣的夫君?她有個預感:成長的路上父親長時間缺席,徵西崇拜她的父親到了信仰的程度。於救贖於補償,她多半會找一個像她父親那樣的男人……

    心思正在盤旋着,管家走到立之身邊,輕聲道:“晚餐準備好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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