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好的父親,憑什麼不能有個善終?天理何在?她剛剛成年,還沒來得及報答他的養育之恩……這樣想着,幾乎又喘不過來氣,她猛地把一摞報紙往咖啡桌上一頓,想站起來。報紙上的壞消息像山上滾下來的碎石,砸得她眼冒金星,昏頭轉向,還未站直便搖欲墜。
金昆廷反應快,連忙站起來扶她。
徵西站穩,彷彿纔看到金昆廷,她踉蹌着往後一退,跌回沙發上,雙眼眯了一下,神智慢慢恢復清醒,兩道凌厲的視線射向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金昆廷眼神閃爍,跟着也坐了下來,低聲說:“來見你之前的一個多小時,我才知道。”
徵西強撐着一口氣,心頭竄出一股無名火,接着又厲聲質問:“你既然一早就知道了,爲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我一進來就告訴你,你會相信嗎?”
徵西一噎。
“是不是你指使人做的?”徵西等氣息略微平定,沒頭沒腦的問。
金昆廷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冷着臉反問:“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誰知道?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徵西神情悽惶,頹然地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
“我沒有!”金昆廷惱怒的否認,還想往下說,見她一副難受和沉痛的模樣,這才住了嘴。心裏卻冒出另一個念頭,暗中感嘆這種事情怎麼不在她和方承越成婚之前發生?無論是她父親,還是他父親,總之不管死哪一個,爲了守孝,兩人3年內不得大婚……3年那麼長,變數就太大了……
徵西聽了,仍閉着眼,沒再說話。
金昆廷想了想,安慰她,“方督軍遇刺了,你父親不是沒有被拍到遇刺的相片麼,誰知道這是不是假新聞?”
徵西睜開眼睛,目光定在金昆廷臉上,“你是什麼意思?”
“有時候新聞也受人操縱,以達到淆亂視聽的目的。真相難道不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麼?”
金昆廷這句話或多或少的安撫了徵西。
沉默了很久,她終於讓情緒鎮定下來,一邊尋思着怎麼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寶安,一邊默默祈禱神靈保佑她的父親能夠又一次化險爲夷。
何曙光匆匆走了進來,一臉焦急,看樣子他也知道了。
“五少奶奶,五少來電報了,讓您儘快啓程回去,唐少帥已經安排好了專列,今晚就可以出發。”何曙光垂眸,低聲向徵西彙報。
徵西已經緩過勁來,點點頭。
何曙光見她神色冷靜,似乎鬆了一口氣,“五少奶奶,您要不要現在就回去收拾一下?”
徵西又點點頭。
“我送你去寶安吧!”何曙光進來後,一直沒說話的金昆廷突然開口,“我有一個更快到寶安的方案。”
徵西立起身子,聞言正要邁開的步子一頓。
何曙光見此站了出來,提醒金昆廷,“金先生,方先生已經爲方太太安排好了回程,專列會在兩個小時後出發。”
被徵西無端懷疑,金昆廷本來就很煩悶,這個睚眥必報的小心眼兒,這下子總算有了發泄口,挑了挑眉,陰沉狠戾的眼風上下把小何掃了個遍,挑釁的發問:“你叫何曙光是吧?有你這麼當下屬的嗎?什麼時候下屬也能做得了主子的主了?方少帥就是這麼調教你的?”
上次在庫倫,五少讓軍醫救了他,何曙光什麼都沒說。這件事情,五少奶奶不知道……就連金昆廷本人也不知道。
面對橫眉豎眼發威的金昆廷,小何頂住壓力,表情冷峻,沉住氣不回嘴。
碰了個軟釘子,金昆廷眸光動了動,倒是高看了何曙光一眼。
這個從不多嘴的小夥子剛纔的表現讓徵西有些意外。她看了小何一眼,目光又停在金昆廷臉上,“你要怎麼送我?”
“專列從哪裏走都得中轉。”金昆廷已經想好了,“既然飛機能倫敦飛到巴黎,也從天津衛飛過庫倫,我們也可以試試往南飛,看看飛機能飛多遠……”
“不用了,謝謝!”徵西打斷他,心思一動,剛纔急火攻心,她倒是忘了這一茬。
遭到拒絕,金昆廷訝然,“都什麼時候了,你就不想早點趕回寶安?”
徵西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頭吩咐小何,“你去樓上的酒吧,把康夫人叫下來。”
小何應聲而去。
“郝莉會送我,多謝你的建議。”徵西又坐下來,這纔對金昆廷說。
金昆廷心裏一堵,眼前的女人明擺着在跟他劃清界線。她連利用他都不肯。她的脾氣秉性從來就沒變過。她從來沒讓他失望,也從來沒給過她希望。
金昆廷還想說什麼,他的一個隨從走到跟前,雙手遞給他一份電報,他看完後臉色一變。本來還打算等郝莉下來再走,只是眼下又不便再久留。離開前,他努力壓抑着情緒,沉聲對徵西說,“多保重!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徵西心神不定,又發了一陣呆,沒有閒心去想金昆廷什麼時候會說客套話了?
郝莉聽小何說了鄭寶安遇刺的消息也很震驚,腦子轟的一下說了句“我的個天”,馬上跟着他下來。走到樓梯口時剛好撞見金昆廷的背影,他突然扭過頭,側着俊臉看了看不遠處的徵西。
郝莉上前抱了抱她的好友,過了好一會兒才放開她,說:“我們今晚就飛。”
“夜間飛行安不安全啊?”徵西有些遲疑,“我們也可以明天一大早再走。”
“這幾天清晨都有大霧,起飛和飛行反而不安全。”郝莉笑了笑,安慰道,“放心,我雖然喜歡夜間飛行,我家老康知道我沒飛過那麼遠的距離,肯定不願意讓我冒險,他手下有一個機長叫安迪,前兩年上過戰場,是個王牌飛行員,厲害的不像人,夜間飛行的經驗很豐富……剛好這會兒他也在樓上的酒吧呢,這次我們得勞動他飛一趟。”
郝莉從手袋裏抽出一張定製的印花信箋,在上面快速寫了兩句話,摺好,叫來一個侍應生,讓他把信箋交給安迪。
沒多久安迪就來了,寒暄過後,他讓小何找來地圖,很快就定好夜晚飛行的路線和沿途停下來加油的城市。安迪喝了兩杯威士忌,需要回住處歇會兒,順便收拾一番。
“你母親怎麼辦?”出了酒店,郝莉問徵西。
“如果那些滿天飛的新聞是真的,二哥的結婚禮肯定要取消。”想到二哥二嫂的婚禮,徵西又是一陣心痛,“我母親壓根沒想過去寶安,還是讓他們按原計劃坐船去香港吧!走之前,我會去見見她。”
郝莉知道徵西口中的“他們”指的是立之和她的現任,而她的前任在寶安也有太太。立之這個時候去那裏,確實不太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