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沒明白她這個不着急的真正意思,夜風塵稍稍有些懵:“嗯?”

    畢竟最讓她牽掛的孩子們,已經確定暫時安全無虞,這皇宮中還能有什麼,讓她非要留下來不可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反觀趙婉兮,則是淡定許多。

    “也沒什麼意思,就是覺着……這宮裏頭將有大戲要上演,若是不留下看看,心中始終有點遺憾。”

    重要的是,這場大戲,還是由她間接引起的。

    前前後後死了那麼多的人,摻和了那麼多的陰謀詭計,被迫成爲局中人。

    結果臨了,卻要做縮頭烏龜逃出宮去,徹底遠離宮中這精彩紛呈的一幕,似乎……還真就有點兒不太甘心。

    況且她逃了,歐陽晟乾跟逐月那邊,定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既然逃出了魔掌,就斷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

    故而想也知道,他們接下來的追蹤目標,不是在宮外,就是出宮的各個通道。

    這種情況下,她反其道而行之,也算是另外一種保命的方式。

    如此這般地細細解釋了一番,只聽得夜風塵表情十分無奈。

    “好吧,如果你非要堅持的話……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趕緊離開爲好,這宮裏頭,始終是個是非之地。”

    不止現在視是非之地,從始到終,皆是如此。倘若當初她沒有回來,就還是曾經那個魅兒,那麼事情,或許也就有所不同了。

    這樣的想法,卻只能深藏在心底,半點都不敢宣之於口,明面上,夜風塵也只是希望,眼前的人能突然改變心意,接受他的建議。

    言語之間,夜風塵微微垂下頭合了閤眼,遮住了裏頭流轉的一抹異常。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趙婉兮身上再熟悉不過的固執。簡單的三個字,毫不遲疑地便表明了自己的選擇。

    “我堅持。”

    “魅……”

    “夜風塵,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只是……”我也有我,不得不堅持的理由。

    “如果你還有別的計劃,那不如先脫身出去。等到回頭我再想辦法……”

    意見相左,眼見着就是一場僵持。只不過作爲局外人,趙婉兮自認沒有任何勉強對方的理由,只能退而求其次,委婉地道出想要分道揚鑣的想法。

    只是依舊沒有說完,迴應並且公然打斷她的,是夜風塵狀似惆悵的長嘆。

    “魅兒,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沒有堅持要阻止你的意思,你且聽我說完,可好?”

    驀然擡頭,近在咫尺之間,夜風塵眉裏眼裏,皆是縱容的淡笑。

    甚至,還很突然地擡起手,拍了拍她的頭頂。

    “好了,我也不過就是那麼一說而已,只是從安全角度出發。你知道的,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從來都不會拒絕。”

    趙婉兮:“……”

    突如其來的溫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也有些,讓她不太適應。就像夜風塵此時的動作,還有他話語裏頭所透出來的那份親暱。

    這樣的時刻,此前並非沒有過,至少在烈焰島那些日子,曾經的魅兒,沒少得他分外照顧。

    兩人之間的關係,也算是親近。

    夜風塵對她的深情厚誼,更是一早就遠遠超越了她一開始所給予的那點兒相助的恩情。

    然魅兒始終不是趙婉兮,沒有記憶的人,是不完美的,現在再這樣,趙婉兮自然是萬般地不適應,不由自主地就後退了一步。

    等到順利地避開對方的動作之後,她才意識到不妥,只能假裝無事地掩飾。

    “既然如此,那走吧。

    誠如你所說,安全也很重要,那我們就提前找個相對稍微安全一點兒的地方,等着好戲開場了。”

    事實上,決定留下來,還真就不是趙婉兮一時之間的心血來潮。

    畢竟看戲固然重要,比較起來,那也沒有性命的分量啊。

    實在是那天晚上趙傲帶着她去親眼目睹的一幕,給了她無盡的勇氣,想着這宮裏頭指不定有多少人已經是自己人了,纔會忍不住要任性一次。

    私心裏,也覺着,不想錯過這樣關鍵的時刻。

    歐陽晟乾同逐月的決裂,迫在眉睫,不管對於誰來說,這都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把握住了,一朝改換局面,定然可行。

    依着冷君遨那人的精明程度,又怎麼可能會錯過?

    心下篤定,趙婉兮表現的更是迫不及待。

    看她如此,夜風塵也之能遂了她的願,一邊搖頭嘆息,一邊卻又縱容附和着。

    “好,恰巧我知曉一處地方,還算是偏僻,想來也沒什麼人在那裏。

    不如就先過去探查一番吧。”

    至於被趙婉兮躲開的撫摸,還有她自認爲高明,實際上根本就是拙劣之極所帶來的失落跟難受,則是全然被他掩藏在了瞬間灰暗下去的眼底。

    絲毫不知他心思的趙婉兮,聽到夜風塵的話,表情稍稍窘迫。

    嗯……好歹也是南麟的皇宮,怎麼感覺,人人都心知肚明地給掌握透徹了?

    這種恍若來去自如,隨便是什麼人,好像隨時都能找到藏身之所的操作,無形之中讓這座巍峨且充滿了歷史滄桑感的皇城竟也變得親民起來。

    忍住心底的吐糟,她極快地跟上了夜風塵的腳步,只是沒走一會兒,又一臉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好幾眼。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切正常,並沒有什麼異狀,不過即便是如此,也始終沒能抹掉她心底的怪異感。

    不知道爲什麼,就在剛剛,差不多夜風塵拍她腦袋的時候,趙婉兮分明是感受到了一股子清晰的殺氣。

    就跟當初她被歐陽晟乾糾纏不休時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那樣兇狠的介意以及殺氣,據她所知,也就一個人擁有,可是此刻仔細看去,卻又什麼都沒有。

    沒以爲是自己的錯覺,趙婉兮只搖了搖頭,忍不住的暗自嘆息。

    唉,對方隱藏的功力實在是太好了,在這方面,她明顯不是對手,還遠遠無法與之抗衡,順利尋到蹤跡啊。

    感嘆之餘,見着走在前頭的夜風塵察覺到異常,停下腳步朝着她望過來,又連忙跟了上去。

    “在看什麼呢?”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人,但是趙婉兮嘴角眼梢皆是一副隱隱含春的模樣,也能猜得出來了。

    見狀,再重新回頭之餘,夜風塵眼角嘴角同時下垂,一絲陰婺不着痕跡地極快在臉上閃現。

    彼時的長菁宮中,正享受着暴風雨前的寧靜。

    就在兩刻鐘之前,逐月得到消息,前往地牢搶人的那羣江湖人失敗了。

    不僅失手被擒,還被西岐侍衛悉數逮捕,被拉到距離朝陽殿不遠處的一處宮殿去抽筋扒皮了。

    不論是殘忍血腥程度,還是從裏頭傳出來的慘叫聲,無不是異常的滲人,嚇得朝陽殿一衆人膽戰心驚,有幾個膽小的,連精神都有些不太對勁。

    至於自己這個始作俑者,內心真正的感受,就更加不用說。

    他在長菁宮,朝陽殿那邊的情形,莫說是親眼目睹,就連聽,也不曾親耳聽到那般慘狀。再者,就拼着他自小受到的殘酷訓練,即便是面對面地站着看,也未必就能有什麼。

    真正含有深意的,還是歐陽晟乾的做法。

    宮中能行刑的地方那麼多,不論是震懾人心也好,單純地懲罰也好,哪裏不能處置了那班子人?

    卻又偏偏選擇了朝陽殿附近,若說不是轉門做給她看的,又能是什麼呢?

    依着對方的城府,逐月是半點都不懷疑,歐陽晟乾很快就能將目標鎖定在自己身上。

    那陣子之所以聽了太監的蠱惑,也不過是想着釜底抽薪,一了百了。

    卻忘了去考慮,這萬一失敗了,又該如何?

    乃至於,從聽聞失敗的消息那一刻起,他便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別看面上還能維持着最起碼的淡定,但是在心底,早就快亂成一團了。

    說到底,如今所擁有的這一切,終歸還是讓他……捨不得。

    唯一的轉機,也只有是……

    望着躺在牀上,緊閉雙眼面色微見蒼白,歐陽華菁那張姣好的面孔,逐月瞳孔幽深。

    忍不住就伸過手去,想要細細地撫摸一二。

    都是這個女人,爲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給了他動力,讓他走上了完全不一樣的另外一條路。

    也正是因爲這個女人,他纔有勇氣選擇背叛,脫離了之前那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模式。

    可是同樣的,眼下的困境,還有他頭頂的壓力,以及種種心焦顧慮,也是因爲她。

    談不上後不後悔,責不責備,只是想着,萬一歐陽晟乾那邊算賬,她既豁出去說說情,用盡全力地保下他。

    指腹底下,是膚如凝脂的觸感,即便是已經相對了這些時日,對於歐陽華菁的癡迷心動,逐月也還是半點都沒有減少。

    隨着指尖在對方面頰上游走,他眼中的癡迷,愈見深邃。

    而歐陽華菁堪堪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此這般的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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