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跑堂的小妖立時湊了上來，豎着一對灰色獸耳，身後細長的尾巴像是鼠妖。咧着尖尖的門牙，小妖笑道：“幾位客人有何需要啊？”
“住店。”凌月道，“三……”
“兩間房。”凌華忽然打斷她的話頭，伸手亮了亮手心間東西，繼續道：“帶她下去洗個澡，換身衣裳。”
跟在兩人身後的人族女子一看就是被買來，瑟瑟發抖，嘴脣蒼白。
小妖閃爍着目光，一陣點頭哈腰。
一拍手，又有侍女模樣的幾人走出，外形像極了普通女子。
“這位姑娘。”小妖只要儘量溫和着說道：“請下去沐浴吧。”
凌月看了過去，那女子卻是顫着雙脣看向了凌華：“公……公子……”
凌華不做聲，連眼神也未探來。
凌月道：“去吧，沒事的。”
女子垂着目，沉默地讓幾人攙扶着走了。
小妖側身微躬，道：“兩位貴客這邊請。”
凌月慢了兩步，低着雙眼左右打量着。
那人將雙手放在背後，空蕩蕩的手心向着她晃了兩晃。
又被戲耍了！凌月咬着脣，把氣惱嚥進了肚子裏。
方纔買下那女子的時候也是，他不過是拿了什麼東西給那商人看了看，那商人便是更加的猥瑣了。
只讓凌華在類似拍賣的紙上畫了一筆，便大大方方地將女子給了他們。
一定要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凌月握拳想着。
小妖帶着兩人上了三樓，最裏面的兩間屋子整齊寬大，正好是對臉。
打開門鎖，小妖推開房門：“客官，您看這兩間如何？”
“嗯。”凌華左右一看，也不再挑剔什麼。
“客官可否還有吩咐？”
“不必了。”
小妖道：“那客官先請休息，有事請喚小的。”說罷，轉身消失在了兩人眼前。
凌月在兩間門前探首看了看，大致的擺設都是一樣的，光線雖暗，卻沒有什麼怪異的味道。
站在後開的一側門前，轉眼道：“凌華，你住哪間？”
凌華行至身後不遠：“這間。”
“哦……”凌月擡腳讓步，“那我就那……”間……
背上被人一推，凌月踉蹌着撲了進去。
好不容易撐着桌子停住身子，身後卻是傳來了關門的動靜。
一回眼，那人正好將門掩上，還極爲自然地插上了門閂。
“你……”
凌月錯愕不已，那人迴轉身來，慢慢踱近了些。
“那個……”凌月小小聲道，“我應該去那邊……”
“你是說……”凌華擡手，摸向髮髻，“讓她跟你一間，還是跟我一間？”
本就昏暗的房間，被他掩蓋了更多的餘光。
凌月一瞪眼，氣呼呼地道：“當然是與我了！凌華！你怎麼能……”
玉簪取出，華衣霎時褪盡顏色，素白如雪，三千墨發傾泄滿眼，驚豔了一世繁華。
凌華伸手在她發後微微撥弄，長髮飄飄，又是與他相近的月白裙角。
她的容顏雖沒有狐族舉手投足都能呈現的媚態，然而白皙的膚色，卻讓眉峯眼睫在不經意間流露沉醉的嫵媚。黝黑的圓瞳清洌洌的，櫻紅色的小口，也是那般俏麗可人。
她抵着桌子看來，彷彿又忘記了呼吸，凌華微俯着身子，讓他的影子攏去所有照着她面容的光影。
雙手撐桌，若即若離地禁錮着她的去路，輕聲說道：“你現在也是書童啊……”
凌月猛然回神，雙頰火辣辣的一片，似是被他的溫度所灼燒，卻又捨不得推開他的雙臂。
鬧着小別扭似地後仰了身子，凌月嘟囔道：“再讓小妖開一間房不就好了。”
“沒有了。”凌華道，“多餘的錢讓你買了那個人了。”
凌月隱晦地翻了翻白眼，又不敢出聲辯駁。是自己先對那女子起了幾分同情，他察覺後纔出手救下她的。
“凌華……”微微嘆氣，底氣不足地問到：“我是不是又添亂了？”
本來要從天魔手裏奪回依兒已是不易了，還讓她又整了一個累贅回來。
輕微的呼吸聲響起，像是無奈，像是輕笑。
那人站起身，所有的溫度霎時褪去。凌月怔愣着，卻覺大掌覆在了腦後，輕輕地將她帶到了他的胸膛，額首微觸，絲絲繾綣。
“月。”他輕聲說着，山嵐般地撫平了她的慌亂，“無事的，有我呢。”
沉穩的心跳傳進耳裏，一點也不似自己心口的狂亂。
凌月拿臉在他胸口蹭了蹭，本是想要順從的字句，一出聲卻是換了別的語氣：“自大！”
昏暗的視線，半是相擁，凌月似乎一瞬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有自己的心跳律動，聲聲清晰，響徹耳扉。
凌……華……
心底輕聲呼喚着，一股奇異而美好的感覺蔓延周身。凌月緩緩擡起手，向着他的腰間探去。
“砰、砰、砰”
原是輕輕的敲門聲，在寂靜地環境下顯得尤其突兀。
凌月猛地伸手放在那人胸前，將他撐了出去，尷尬萬分地說道：“有、有人……”
凌華的臉揹着光，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卻覺得他還是怔了一下。
玉簪再度挽起了方髻，她乖巧地讓他順了發，變回了書童模樣。
一切妥當，凌月趕緊去開門，身後忽起一片光明，才知道原來這裏也是有燭火的。
沐浴後的女子顯得極爲靚麗，尤其是換了衣裙之後。
魔界人的衣裙都比較暴露，女子披散着髮絲，香肩如蘭，開到大腿的裙角更是讓一雙美麗的長腿若隱若現。
女子顯然不習慣這樣的衣着，走路時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凌華坐在窗邊，看着窗外遠處的景象。
女子跪下，俯身道：“青籮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凌華不答，室內一陣尷尬的沉默。
凌月道：“我家公子不愛說話，姑娘起來吧。”
青籮默了默，最終只是順從地直立起了身子。
凌月也不再堅持，出聲道：“青籮姑娘爲何被擄來此處？”
“奴婢本是隨主子一同上京的，卻不曾想隊伍被奇怪的人襲擊了，慌亂之間，奴婢被那妖魔擄獲至此，才知道那些歹人並非凡人，乃是魔族。”
青籮浮現出後怕的神色，眼裏一紅，嗚咽道：“與奴婢一同被擄的姐妹們，都被那羣魔人分食了，奴婢日日害怕，奈何那魔人看守的緊，不讓奴婢有機會自裁。今日本以爲難逃一劫，卻是遇到兩位公子相救。大恩大德，奴婢定當牛馬爲報！”
凌月微微蹙眉，思考着這話的可信程度。
三界分明後，若有妖魔作亂也只是範圍之內，這般去攻擊一個隊伍的，倒是極少的。
“哦？”
那人突然出聲，婉轉着音調聽得凌月酥了半邊身子。
很恨地瞪了一眼過去，卻不曉得自己生的是哪門子的氣。
凌華卻是恍若未察，雲淡風輕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就不是魔人了？”
凌月一挑眉，低眼看去。
青籮霎時面色慘白，身子一歪，猛然癱坐在地。
目色驚恐，連指尖都顫抖了起來。
“你……你、你們也是……魔、魔人……”似是一下乾澀了喉嚨，青籮的聲音很是沙啞，“不……不……”
她一面極力地將自己調整到跪伏的姿勢，一面哀聲道：“放過我……求您……我不想死……求求您……我不想死……”
“青籮姑娘……”凌月蹲下，伸手探了過去。
青籮猛地顫抖一下，像是害怕極了。
凌月不再多移，輕聲道：“青籮姑娘莫怕，我們不是魔人。”
青籮擡眼，半信半疑。
凌月不曉得自己變化成了什麼面容，只好努力讓自己的氣息和氣許多：“我們只是有些修爲的仙門中人，來此有些瑣事罷了。”
青籮似是心動，防備的姿勢微微放鬆。
“此地畢竟是魔人的地界，公子與我自然要多加防備纔是。”凌月拱了拱手，“方纔只是試探姑娘，若有得罪，還望見諒。”
“奴婢不敢。”青籮垂下眼去，擡手擦了擦眼角，“是奴婢太大驚小怪了。”
“姑娘受此磨難，難免害怕。待此間事了了，公子會將姑娘帶去人間的。”
青籮目露感激，竟是撲簌簌地垂下淚來。
凌月道：“姑娘餓不餓？”
“奴婢不餓，那魔人說奴婢是什麼尚好的鼎爐，不曾餓着奴婢。”
“那便好。”
這一時間也着實不好給她找人族的喫食，凌月指了指外面，道：“那間屋是給姑娘的，你去休息休息吧。”
青籮偷眼看了看凌華，微微頷首應了，這才起身進了對面的屋子。
凌月狠狠地鬆了一口氣，關上房門，放好門閂。
轉眼喚道：“凌華。”
方纔像是石雕的那人回首看來，深邃的目光猶如古井無波。
“方纔我就想問了。”凌月蹭上前，歪着腦袋疑惑道：“人也可以當鼎爐嗎？”
凌華目色微凝，然而提問這人顯然沒有發覺，一臉懵懂地看了過去：“若以人身當鼎爐，又該如何修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