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進去的時候,凌月以爲自己已經調節好了所有心情。然而在看到那人無比隨意地坐在窗邊時,一股無名的火氣又極速地佔據了全部思想。
賭氣似得低聲哼了哼,凌月直接坐在了桌邊,歪着腦袋不再看他。
室內一陣詭異的沉默,胸中的火焰高得似乎快要竄出來了。
他就不解釋一下嗎?!她不過離開了那麼一下,那女人就進了屋了!難道不該解釋下嗎?!
凌月咬着牙,剋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向他瞪視過去。
她心底倒是澄明,知道以凌華的性子,定不會有什麼絡煙所描述的、難以言說的事情發生。
可就是想着他與青籮一室,哪怕只是片刻,凌月也是氣憤不已!
怒火攻心,就在凌月想要跳過去問他的前一刻,房門又被扣響了。
趁此良機,凌月調着呼吸開了門。
小妖帶着兩人進了屋,極快地將一旁的空榻上鋪好了被褥。又道喫食已經給青籮送去了,這才帶人出了門。
凌月放好門閂,面上勉強維持的平和笑意霎時消失。
轉身那刻,眼前卻是素白一片。
他的指尖正在收回,自己的髮絲在眼角散開,凌月知道,已是沒了僞裝。
心底一跳,凌月趕緊一低頭,盯着他素潔的胸膛。
“月。”凌華道,“你在生氣?”
凌月慌神,脫口而出:“沒有!”
“哦?是嗎……”
毫無預兆的彎轉,帶着誘人無比的磁性嗓音傳遍了周身,凌月腳底發軟,耳根霎時紅透了。
“沒、沒有……”凌月聽着的自己逐漸降低的聲音,倏然一怔。分明是他與別人獨處一室,怎地換做了自己心虛了?
秀麗的眉間微蹙,凌月擡眼瞪去:“這樣的聲音!不許再有了!”
燈火在他身後跳動,凌華將夜眸中的星光悉數斂在了她的面上,繁花似在眼角綻放,桃李脣邊,揚起醉人的笑意——
“你是說……這樣的聲音?”
凌月雙眼微睜,倚在門上支撐自己的身子。
心跳如鼓,那人卻是鍥而不捨,目光緊緊而來,脣瓣之間微微翕合:“嗯?”
倒吸一口氣,凌月猛地撤開眼神,放棄了令她迷醉的笑顏,賭着氣道:“對!就是這樣的!這聲音、不許再與旁人聽到了!”
“旁人?”凌華忽而擡手,捻起她耳邊的一律長髮,託在兩人之間微微摩挲,低聲道,“那你、算不算旁人?”
僞裝的怒氣驟然散去,凌月喉頭噎住,雙頰紅透,半餉才道:“我、我、我當然——”不是了……
可是……我又是你的誰呢……
不過小小的半妖……即使努力修煉了這麼久,也沒有什麼突破,更別說一直想要的修煉成仙,好配得上你、守在你身側了……
支吾着不知如何言語,那人勾着髮絲微微靠近。
輕巧的拉力並未帶來疼痛,凌月卻忍不住看了過去。
“月自然……不是旁人了……”
“噗嗵”……
心頭跳動着奇異的溫柔,他眼中沉靜的光芒帶給她無比的心安。
凌月紅着臉點頭:“嗯……”
櫻色的雙脣泛着絲絲香甜的誘惑,凌華眼神幽暗,輕緩地向着她的脣瓣低去……
呼吸混在了一起,帶着旖旎的芬芳。
凌月眼裏跳躍着別樣微光,指尖曲在羣側感受着自己奇異而美好的心動。
撲簌簌的響動驟然響起,一室的繾倦瞬間破碎。
凌華曖昧的動作在眼前停止,彷彿已經可以觸碰到他的溫暖,想象他的柔軟。
手臂兀自抵在了他的心口,微微顫抖着,雖是不捨,又被突起的羞澀控制了動作。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背後的窗前煽動着翎羽。
看着他深邃的雙眸,凌月嚥了嚥唾沫:“凌……凌華……有、有東西……”
凌華默了默,再次勾脣。
凌月倒吸一口氣,周身的血液霎時狂亂。
他用極低的聲音輕輕說着,這才起身“放過”了她。
一隻寒鴉模樣的魔獸站在窗軌之上,黑漆漆的彷彿與窗外濃厚的鉛雲一個色彩。
凌華上前,寒鴉雙翅拍打,有細碎的絨羽從雙翅中飛出,在半空匯聚成了文字,洋洋灑灑地鋪展下來。
凌月咬咬脣,躊躇着要不要過去看看。然而僅僅只是一動腿腳,卻發覺自己根本使不出什麼力氣了。
寒鴉忽然一張嘴,所有的黑色文字捲成了風,被它悉數吞入口中。
一個轉身,便徑直飛了出去。
凌華隨後上前,關上了窗戶。
他再轉眼時,看到了門口的那丫頭忽而又有些緊張了。
“雲昭到了?怎麼不見客棧裏有動靜?”說話間已是放鬆了許多,力氣回升,凌月趕緊站直了身子。
凌華道:“我們進得是九冥南城,傲離帶着小王子,走的西城。”
“哦……”凌月應着聲,走近了一些,“那明日如何聯繫?”
“不必聯繫。”凌華道,“明日我們分作兩路,闖‘天魔城’。”
凌月面色一正。
“有傲離在,小王子自是不會有事。”凌華道:“不過明日我會封起部分仙力,你記着,若是被迫分散,萬事都要當心。”
鄭重地點點頭,凌月還是出聲問到:“封仙力?這是爲何?”
“天魔自負,幾個小角色闖城,自然不會放在眼裏。”
“你很瞭解天魔?”
疑惑地眨着眼,聽着凌華無比正經地回到:“猜的。”
“要是猜錯了呢?”
凌華氣息一凝,沉聲道:“要是猜錯了,小郡主就危險了……”
“……”
凌月默着聲,忽見那人踏前一步。
素白衣袖伸到眼底,拇指在她眉間輕摩一下:“月……”
“我沒事……”凌月微微笑起,放開了自己不自覺鎖起的眉頭。
看着他等待的神色終是問到:“凌華,天魔……爲什麼要抓依兒?”
凌華目色放柔,道:“天魔被四魂陣鎮壓多年,不僅肉身被毀,神魂也有破損,劫去那男子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了。至於小郡主、她本是至靈之物附身,於現在的天魔而言,是最佳的補藥。”
凌月不禁戰慄。
“不必擔心。”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他沉穩着聲音道,“小郡主的靈性非凡,若是直接吞噬,天魔如今的神魂承受不起,他只會圈養小郡主,以儘快修復自己的神魂。”
就是說……依兒還活着?
心底的情緒稍安,凌月道:“依兒的靈氣並不是很特別啊?”
若說特別,好像……只是……讓她有股莫名的熟悉罷了……
對了……依兒與雲昭的靈氣……
或許她自己也是……?
“月,”凌華低聲道,“這些以後再告訴你罷。現在,先去休息吧。”
外面的天光雖是沒有什麼變化,但街上的人影已是少了許多了,凌月沒有看到,掐指算算也多少知道點時辰的。
“明日進城,天魔許是不會輕易出現,倒是他的殘部,還是小心些爲好。內城情況不明,切莫輕易離開我身邊。”
凌華擡手在她頭頂拍了拍,“去睡吧,這裏不比弒神谷,魔氣渾濁,記得要保持警惕,莫要被奪了心神。”
凌月垂眸,乖巧地應了聲。
正要轉去榻間,卻見那人當先走去,一撩被子,坐了上去。
“凌華……”凌月蹙眉看去,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
那人一側目,忽而道:“月是……想一起嗎?”
分明是雲淡風輕的表情,卻讓凌月羞臊地渾身都發熱了。
“不、我、我睡了!”
慌忙轉身,凌月幾乎是隨意踢掉了鞋子,一彎腰鑽進了被中。
背對着那人,將整個腦袋埋在了被下,清楚地聽着身後輕微的動靜。
腦裏不可抑制想着他的一切——微微俯身,似綢的墨發滑落,白靴脫下,又是如何的畫面?
被裏的溫度驟升,凌月覺得自己快要被灼燒掉了,不似鳳鳥的烈焰焚盡,不似火之靈的囂張毀滅。
那是她心口的火焰,雖是羞澀,卻也泛着香甜。
她是怎麼了?這種心情……到底是怎麼了?
屋內已是沉靜。
凌月小心翼翼地轉過身,露出一雙眼來。
燈火不知是不是被他熄滅了,呈現着安詳的氣氛。
屋子很寬敞,但對於有修爲的人來說,要一眼看盡還是容易的。
不敢太過專注惹他注意,再加上有些渾濁的魔氣在空中縈繞,凌月只能依稀辨出一些輪廓。
他是平躺着的,呼吸很淺,側顏在黑暗中模糊而溫潤。
凌月感到面頰微燙,扯起了嘴角——
他離開自己身前時的聲音太低了,讓她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下一次?
什麼叫做下一次?
耳尖滾燙,心口的跳動愈發清晰。
他的氣息還在鼻間縈繞,桃李般的雙脣靠得那般近,彷彿只需再靠近一點,她便要融化了一般。
凌月泛起似竊還羞的笑意,乖乖地躺好了。
他笑起的模樣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伴隨着親暱而寵溺的嗓音——
“下一次……可不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