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姐姐的修煉的確有所停滯，這讓朱紫開心了一陣子，也僅僅是一陣子。”鳶墨繼續道，“那一日，姐姐晉升，卻引起前所未有的妖氣翻涌，這種妖氣比之尋常時候更爲純淨自然，是不同於人族能駕馭的靈氣，這更像是屬於妖族的‘靈’氣，這讓長老們欣喜不已，族人們也開始動搖了。”
鳶墨：“這之後，朱紫便開始頻繁出山，每次回來，身上的血氣也就濃厚一分，相應的、修爲也就更進一層，也正如人族所說——入道難入魔易。朱紫借血靈之力，修爲仍是遠超姐姐。但……也如姐姐所說的一樣，以血靈換來的修爲，終歸招來天雷之罰。對此，朱紫也不是沒有料到，所以從一開始，除去修煉的時候，她要麼請教長老們，要麼翻閱古籍，爲的就是躲避天雷，而她……成功了——因她而來的天雷佈滿整個山脈，一眼不見邊際，雷霆之大前所未有，所有人都以爲她會死，她卻活着回來了，只不過她也在天雷下丟了大半條性命，更是斷了三尾、修爲大減。不過也虧得如此，族人們才真正有了懼意，而隨着姐姐越來越強大的實力，一部分族人也開始接受了她的想法。直到最後，姐姐終於成爲了第一隻九尾狐，成爲了青丘之主，她定下族規約束族人不得濫殺無辜，引導族人以更好的方式在天地日月之靈中修煉，九尾狐族愈發強盛，四周妖獸紛紛臣服，青丘之國初見雛形。”
說話間，凌月眼前霧氣一晃，已然飄到了身後。
陽光散落山巔，悅耳的鳥鳴聲從遠處傳來，放眼看去，山外的天色湛藍，雲霧散漫着悠閒。
山林之間偶見屋檐，眼前閃過一些畫面——男人們農忙時、不時地還要過上兩招，女人們几几成羣嬉笑着，孩童的打鬧聲在各個角落裏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眼瞳都是豎立的，泛着幽幽的光，有人頂着一對狐耳，有人拖着蓬鬆的狐尾。
這裏……是曾經在洪荒世界中，統帥一方的、只屬於妖族的國度，青丘。
凌月無法知道當年的萬獸來朝會是什麼景象，只是回憶中，這裏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小道都讓她感到溫馨無比。天狐不在，如今的青丘也是極爲熱鬧。
許是談了這許多往事，鳶墨此時看着山林深處的眼神也多了一層黑霧。她深吸一息，繼續向前走去：
“姐姐帶給族羣昌盛不假，但總會折損一些人的利益。那些一旦失去血靈之氣，就無法修煉的族人，還有一部分以殺生食人爲樂的族人，對姐姐的‘新族規’尤爲不滿，更別說是從高處跌落朱紫，但他們都不敢違逆姐姐的命令，倒也鬧不出什麼大事。只是那一日……姐姐與戰神大戰的那一日，當一切塵埃落定，我回到這裏，看見的是寒燁站在這裏，而對面是虛弱的寒楓，以及他身後、重傷倒地的朱紫。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知道寒燁一心要殺了她，而寒楓卻死死地護着她，寒燁說他們背叛了青丘，是朱紫設計害死了姐姐……”
凌月猛地一晃，險些絆倒在地，九姑與八尾狐的臉交錯出現在眼中——她當真是青丘狐！青丘的叛妖！是九姑的仇人！
沉浸在回憶中的鳶墨沒有察覺到凌月的異樣，仍舊自顧自地說着話。凌月也趕緊平定思緒，再次跟了上去。
“寒燁終究無法對寒楓下手，任由寒楓帶走了朱紫。隨後，寒燁離開，族中再無九尾狐鎮守，以往臣服青丘的妖獸開始蠢蠢欲動，留下的族人中有的只是不捨得這片土地，而有的就是那些不甘遵守姐姐規則、又不得不臣服姐姐的人，如今、族外有妖獸的威脅，族內又傷亡慘重，他們開始煽動族人，應該再一次回到以往的時候，用凡人的血靈之力修煉，不僅可以快速恢復族羣力量，還可以就此報復人族。不過這一次，長老們沒有同意，他們倒是鬧了幾次，可惜沒有成功。”
鳶墨記得，那時的她每一日都承受着族人們冰冷的目光，彷彿能透過她的身體就能將姐姐碎屍萬段不可。絡長老與木長老亦從不將她單獨留在一處，防得便是這些同脈同根的“族親”。
她說得十分平淡，但凌月可以想象幾分當時的情景，人心浮動，貌合神離，表面的平靜也只是一觸即破而已。
這對一個族羣來說，可謂大忌。
偷偷擡眼看看鳶墨——似她這般看重族羣的人，想來那時心裏是非常難受的吧。
不對不對，那時的她尚且年幼，許是根本沒有記在心裏的。
如此一想，凌月倒是讓自己心安了一些。
斯人已逝，何須掛懷。
“九尾狐族畢竟是高等靈獸，縱使遭此一難，也不是那些妖獸精怪輕易可欺的。那些年雖有不少衝突，但總體上狐族沒有太大的損失，但顯然也無力顧忌其他。直到再一次九尾出世，那些不長眼的東西才消停了下來。”鳶墨道，“只是時過境遷，即便再派出多少人去，也沒有查到朱紫和寒楓的下落。”
那日朱紫倒在冰面之上，鮮血染紅了一片，氣息之弱幾近於無，一看便知是瀕死之際，斷無生機可言。
連寒燁都覺得她不可能活下去，否則也不會輕易放任寒楓帶走她。但不知爲何，鳶墨就是感覺她沒有死，她只是在某個不爲人知的地方躲藏着，享受着勝利的滋味。
這麼多年來，她都在尋找她。
不曾想，她未能找到她，倒是她自己先出現了，如此反常的行爲……
看來青丘又會有熱鬧的時候了。
鳶墨靜默了片刻，看着凌月道：“當年朱紫以七尾實力應對天雷，也只是斷了三尾，之後的修煉速度亦是不復當年，修爲遲遲沒有進展。且當年她受傷不輕，按理應是再也沒有資質修煉纔對，如今卻以八尾之姿出現，想必她身後定有高人相助。朱紫此人慣愛使計，又是心狠手辣之輩，月兒，往後再遇見她，能逃則逃，更不能輕易相信她的一言一語。”
凌月正想點頭，卻聽鳶墨突然道；“當然，若有帝君在旁，也不必懼着她。”
“……”凌月有些窘迫，結巴着道：“我……我知道了……”
與鳶墨分開後，凌月回到自己的小院，推開久違的院門，入目是青翠的竹影，池水粼粼，輕風拂面，這些日子所積累下來的煩悶在這一瞬間消散無蹤。
凌月不自覺地笑着，關好院門，雀躍地進了屋。
屋中整潔如常，想來是有人時常來打掃，幔幔白紗後，冰藍色的小不點蜷縮在牀鋪中，一條寸長的赤紅小蛇軟綿綿地耷拉在它脖子上，吐着信子。
兩個小傢伙閉着眼，睡得正香。
“噗……”
凌月低聲一笑，走過去捻起赤影的尾巴，晃了兩晃。見它沒有反應，索性加大了弧度，提着尾巴左扯一下，右繞一下。
蛇信子顫了顫，赤影不滿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手裏的尾巴也在使勁兒掙脫。凌月不放，赤影也不繼續掙扎，繼續呼呼大睡。
凌月轉手又戳上了兮兮的臉頰，這小不點睡的更沉，眼皮都不動一下。
看來是沒少在外面瘋鬧。
看着它們睡的如此舒服，凌月也起了些倦意，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倒在兩小隻身旁，緩緩閉上眼睛。
比起小院中的寧靜，絡家就熱鬧多了。
絡煙跪在碎石板上，豆大的淚珠直往下掉，口中哭道：“老祖宗，煙兒知道錯了，您就饒了煙兒這次吧，煙兒再也不敢了。”
絡長老坐在門口，慢吞吞地喝着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絡煙哭了一陣子，見絡長老不理她，心裏也是一陣嘀咕。以往不管怎樣闖禍，她都從未如此努力的認錯過，跪在碎石板上也是頭一遭。她可是一點妖力也沒用，膝蓋早就破了。
不過絡煙也不敢鬆懈，畢竟這次的確讓老祖宗擔心了，老祖宗既是不理她，便表示她的努力還不夠。
爲了不讓絡長老下禁足令，絡煙仍舊跪地很端正。
又過了一會兒，絡長老才擡眼看了看，小小重孫女兒的膝蓋處已經被血跡染透了。
默嘆一口氣，絡長老終是於心不忍，微咳一聲，正色道：“知道錯在哪裏了？”
絡煙止了哭聲，認真道：“煙兒不該擅闖禁區，更不該不顧傷勢偷溜下山……”
絡長老道：“你與月丫頭自小一起長大、情意匪淺，她又因你深陷險境，你憂心她、不惜下山想要救她，這點倒是有情有義、勇氣可嘉。”
絡煙心底一跳，知道老祖宗馬上要訓話了，趕緊一副耳提命面的模樣。
絡長老淡淡道：“這件事從頭到尾你只犯了一個錯……”
絡煙一愣，滿目困惑。
“你錯就錯在、”絡長老冷了幾分聲音，“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