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猛地停在原地,看着那斷壁殘垣撫上了心口。
火……
是火……
眼底身處,沉睡了許久的封印微微閃爍着金白的光芒,一汪鮮紅如血的火之靈在緩緩流動。
那灼熱的滋味凌月記憶猶新,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凌月也心知肚明。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常鈺沒有發現凌月的駐留,他上前看着這片記憶深刻的廢墟,眼底的悲傷慢慢溢出:“小姐被帶回來後,就一直被關在這裏,一方面族長希望她能好好反省,能斷了與那蜀山弟子在一起的念頭。另一方面,族人們對小姐的行爲極爲憤怒,若不將小姐關起來,恐怕族人們不會輕易放過她。可誰也沒有料到,那時候,小姐已經懷了那個人的孩子。”.七
凌月的眼淚奪眶而出,她聽着常鈺的聲音,拖着沉重腳,一步一步朝着廢墟走去。
“小姐生產的時候還是被人發現了,”常鈺的聲音慢慢嘶啞了起來,他擡手撫上焦黑的柱子,慢慢地留下了抓痕,“若非族長及時趕到,那人已經將小姐殺了。族長壓着他們,讓向嬤嬤進去幫小姐生產,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然天降紅光,直接落入此屋中,異火猛然升起,族人們紛紛出手都無法將其撲滅。這火勢異常的兇猛,但突然又消失的無影無蹤,我衝進房裏,但什麼都沒有了,只有……”
常鈺擡眼看向凌月:“只有小姐的孩子……”
我知道……凌月早已被眼淚迷了眼,我知道……看到這裏的一切時,我就知道了……
她在心裏哭喊着,喉嚨卻似被無形的力量鎖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她踏上焦黑的地磚,走過滿是灰土的斷柱,在屋中一處跪了下去,低頭哭泣着。
常鈺突然一愣,慢慢地放下手,眼裏複雜的涌動也在瞬間消失。
那裏……就是湄兒生下她的地方……
凌月摸着粗糙的地磚,眼淚一滴一滴濺落着。
原來是她,是她害死了娘,是她的出生害死了她的娘。
爲什麼!爲什麼火靈珠偏偏要找上她!
她只不過是一隻小小的半妖……
不……
或許……或許就是因爲她是一隻半妖,一隻本就違背天道的半妖。
所以……所以火靈珠要來毀滅這個違背天道的存在。
若是如此,爲什麼不直接毀了她!爲什麼不直接殺了她!
爲什麼要帶走娘?她只是……只是愛上了一個人而已……
火靈珠!你告訴我!到底是爲什麼!!!
凌月無聲地喧囂着,無法停下的劇烈哭泣讓她呼吸急促,她無意識地蜷縮着身子,用力地扒住地磚,彷彿如此就能支撐着自己,就能抓住孃親一般。
“娘……啊……”
不知哭了多久,破碎的呼吸中,凌月忽然呢喃出聲。
“娘……啊……”
那聲音沙啞地如同昏鴉一般,生生地撕裂了寂靜的山風。
她的一聲聲低喃,在常鈺心裏變成了一把把尖刀,用力地割着。
他慢慢走近她,十指早已鬆開。
是啊……怎麼能怪她呢,當年的她只是個剛出世的孩子,她什麼都不知道。就連他和他們,不也是束手無策嗎?他又怎能如此去怪罪一個孩子,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也揹負着什麼,湄兒是那樣比她,他怎麼能去怪她……
常鈺走到凌月身後,一瞬間又覺得無從下手。想了想,常鈺蹲下.身,輕聲道:“小小姐,小姐她……期待着你的出生。”
似魔怔了一般的凌月猛地一頓。
“小姐她從小就不是個仔細的人,”常鈺慢慢道,“她很迷糊,捉迷藏的時候,她當鬼,很久之後發現一個人都沒被抓到,才知道她自己數着數着睡着了。釣魚的時候,就她半天也沒一條魚上鉤,拉起來纔看見,她連魚鉤都沒綁上。翻花繩她能把自己綁起來……可是……就是這麼迷糊的小姐,卻能在族長眼皮子底下,保護你直到生下你……”
不知從那裏吹來一陣微風,撫過凌月的臉龐,讓她紅腫的眼睛感到了一絲舒適的涼意。
孩子……
凌月猛地擡起頭,虛無的空中,一雙柔軟的手將她環入溫暖的懷中,她彷彿聞到了極香的味道,那曾在能中出現的聲音溫柔地說着——
你一定要……活下去……
凌月不由地回擁了過去,手到一半卻停了下來。眼前並沒有任何東西,那不過是一瞬間的幻影罷了。可在凌月心裏,卻覺得這幻影也是真實存在的。
溫柔的風在她身邊圍繞着,慢慢地平歇下去,一瞬間,眼淚又要涌上來,凌月趕緊控制住,轉眼看着常鈺,道:“謝謝。”
常鈺露出笑來,顯然他是個不常笑也不會笑的人,此時笑容讓他原本俊朗的臉看起來有些嚇人。
“小小姐,”常鈺站起身,伸手放在凌月眼前,眼神看向一邊山頭,道,“屬下現在帶你去那裏,那是小姐最喜歡去的地方。”
“好……”
凌月應聲,下一刻卻起了風。
與剛纔溫柔的風不同,此時的風來勢洶洶,吹着山林獵獵作響,颳起了斷木碎石不停在兩人身邊打旋。
常鈺迅速張開妖力,顯然不敵這妖風,他打落接近凌月的碎石,冷聲道:“誰?!”
“哼……”妖風中傳來冷哼,更加強烈的威壓隨着人影慢慢接近。
這人身穿玄色長袍,狐眼中的光透着不敢直視的冷意,容貌倒是一等一的上乘。
凌月剛看清他的模樣,就聽常鈺猛地一跪:“老祖宗……”
老祖宗?凌月腦子轟然一響,他就是塗山老祖?!
“好、很好。”寒燁走近二人,睨視常鈺道,“巫承這是越來越不把老夫當回事了——”他轉眸看着凌月,居高臨下的視線充滿了壓迫感,“半妖……”
常鈺立刻道:“老祖宗,族長並未忤逆之意,就是因爲小小姐血脈不純,所以一出生就被扔出塗山,小小姐能活下來完全是天意。小姐是族長唯一的親人,自小姐死後,族長每日都是在煎熬裏度過的,但他從未放鬆族內事務,即使身體再如何不是,也會強撐着處理族中事務,如今小小姐能活着回來,族長心裏纔好受了一些,小小姐並非要認祖歸宗,還請老祖大人大量,看在族長爲塗山盡心竭力的份上,饒小小姐一命!”
“盡心竭力?”寒燁冷聲道,“我塗山九尾狐族乃上古靈獸血脈,豈容凡人之血玷污!巫承教女無方是爲一過,查不嚴、以致半妖出生是爲二過,當機不斷、沒有立殺半妖是爲三過。如今半妖都回來了,仍無人告知老夫此事,巫承功在塗山,老夫是不是該讓賢了?”
常鈺趕緊磕下頭去:“老祖宗息怒,當年大家都以爲小小姐已葬身獸口,是以不敢打擾老祖宗清修,眼下小小姐是與帝君一同前來,爲免與仙界有所牽連,所以纔沒有立刻通知老祖宗。”
“哦……這麼說的話,倒是老夫誤會了。”
寒燁陰陽不明地說着,凌月頓感不妙。
果真,他看着自己露出滿是殺意的笑容:“巫承獨自承擔辛苦了,不如老夫現在就替你們解決根本的問題,就是仙界,老夫也一力替你們擋下來!”
寒燁揚起手,凜厲的罡風瞬間匯成利刃,朝着凌月劈去。
常鈺倏然起身,擋在寒燁面前。
寒燁手一晃,罡風換了一個角度,狠狠地打在常鈺身上。常鈺胸口傳來骨裂的聲音,整個人被打飛出去,撞斷了了幾顆樹木後才暈倒在地。
凌月根本顧不上常鈺,寒燁的掌風已經再次襲來。
他的妖力很強,凌月毫無還手之力,眼看着就要被他的掌風所傷,心口處猛地發出一陣柔光。
半透明的光芒很快將凌月完全包裹,這看似柔弱的光卻將寒燁的掌風完全格擋在外。凌月一愣,一摸脖子掏出一塊青玉出來。
青丘玉!
她就是擔心自己反應速度不夠,所以將這能保命的東西一直掛在脖子上,眼下看來,這果然是個好主意。
可是這東西怎麼這麼厲害,鳶墨姐姐當時的態度,不像是這玉石有多大能耐的感覺。
正奇怪着,突然聽見寒燁詫異的聲音——
“九兒?!”
凌月擡眼,就見他一臉震驚地看着她手裏青丘玉。
九姑?凌月突然想到,離開青丘那幾日她都會陪九姑一會兒,九姑也會指導她修煉,就是她修煉的時候,九姑的確有點拿過青丘玉……
定是九姑做了什麼,所以這玉才能救她。
此時柔光已經悄然退回了玉中,不等凌月再想些什麼,寒燁突然衝到了眼前,猛地抓住胳膊將她拉了起來。
凌月喫痛,聽着寒燁冷聲道:“你見過九兒!你和她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