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書房等二位。”冬日寒涼,引路的女子穿着一身單薄的古時衣裳,卻全然沒有感覺冷的樣子,走路也沒有一點聲音。
姚隊長直覺有些不對,以眼神詢問旁邊的慕華。慕華看了眼前面引路的兩個鬼侍,抿着嘴微微搖頭,沒說話。
姚隊長心中有數了,這兩個包括前面守門的估計都不是人類。
過了一道垂花門,兩人正好遇到出來的巫肇安,少女心情正好,緋色裙衫如同鮮花般嬌豔,見了訪客略微欠身示禮。
慕華對巫珩多有關注,自然知道他有個助教,但因爲轉化爲血族後巫肇安的容貌身形比原本顯得年少了些許,一時間慕華也沒有認出來,只覺眼熟。
模樣與巫珩的那個助教相仿,但是卻毫無人的生氣,反而隱隱有吸血鬼的血腥氣息。於是便問引路的鬼侍。“那是什麼人?”
“安娘是鄙府女郎。”
鬼侍的話頗爲古雅,想了想,慕華還是掏出手機查了查鬼侍話裏的兩個詞彙,總之不會是現代語言裏的意思。
“應該是巫家的小姐,就是不知道是巫珩的還是其他人的。”慕華朝姚隊長低聲解釋。
凝魂而成的鬼侍在廊前放慢腳步,側身擡手做出請的手勢,“二位請進。”
姚隊長拜訪過很多案子相關人員,有錢的有權的或者有名的,按照巫懷堯來算,這家也是有錢有名。這種人家的門向來難進,更遑論書房這種地方,是幾乎不會讓外人進入的,甚至連妻兒都不許進書房的都有,卻沒想到這位巫老師居然在書房待客。
都說一個人房間的佈置擺設也能看出其內心世界,雖然這不是臥房,姚隊長也分了幾分注意力去留意裏面的擺設。
和他對這位巫老師的印象一樣,這裏的書房也是十分復古的佈置,不是那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附庸風雅,而是能稱得上一句古雅質樸。
臨窗的方向有一張書案,背後是畫着荷塘與蘆葦的屏風,上面擺的東西一眼過去只認出了筆筒和硯臺,靠窗的牆上掛了一幅消寒圖,下面的高腳凳上養了水仙。想了想院子裏的佈置,那扇窗外面應該是一叢竹子。
此間的主人穿着寬袍緩帶的古裝,站在書案後正將手裏的東西擱下,朝兩人比了個請的手勢:“兩位警官可是有事?”方纔引路的女子用托盤送上泡好的茶。
另一邊的佈置稍有些現代氣息,木質沙發上擱着幾個靠枕,茶臺上白瓷瓶裏養着一支白梅,旁邊的小几上還有電話。
制止想要說話的慕華,姚隊長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和慕華,然後才問道:“請問巫老師本月21號晚上在什麼地方?”那是第一個死者死亡的時間。
略想了想,巫珩側頭問侍立一旁的鬼侍:“現下是什麼日子?”
“回先生,今日一月二十七日,舊曆臘月廿二,明日就是小年了。”
算了算時間,巫珩略帶歉意:“巫某兩日前才從楚西回京,那一日應當是在瀟湘市。”
“24號呢?就是你回來的那天晚上。”
“自然是在家中。”
“那你家的其他人呢?”慕華搶先問道。
對於慕華略帶咄咄之勢的追問,巫珩神色也沒有什麼波動,語調也不緊不慢,“一起回來的是雲昭、明徹、阿琳娜和肇安他們四個,至於其他人,便不甚清楚了。”
“那他們知道嗎?”慕華指的是旁邊的鬼侍。
“慕警官自然知道巫家是什麼存在,某這府裏是不好有人類的,他們都是陣法養成的碎魂,出府門三丈已是極限。巫家人雖不多,但都是各有住處的。”說着,朝旁邊的鬼侍略擡了擡手,“去看看女公子可休息了,若還未,便請她過來。”
“諾。”鬼侍斂衽退下。
執着茶盞輕嗅,巫珩開口:“不知兩位警官此爲何事?”
與慕華對視一眼,由姚隊長將最近的案子稍微講了,末了補充道:“我們也只是例行詢問而已,此事是正常案子,還是......尚沒有定斷,這次上門打擾也是排除您諸位的嫌疑,還請巫老師海涵。”
“姚隊長客氣了。”略想了想,“若是血族,許是無人引導的新生兒,若非血族,則或有混淆視聽之嫌。術業有專攻,依巫某拙見,貴部門還是儘早定性纔好。”
巫珩執着茶盞,清苦的茶香在氤氳鼻端,入口卻只覺如白水一般嘗不出任何味道,影青瓷盞擱在花梨木茶臺上發出一聲輕響。
“慕警官既知道巫家,便該知道我Corvus家族都是素食者。”
血族裏的素食者,即不以人血爲食的血族。
氣氛霎時凝固,還未散去的墨香混合着清苦的茶香以及似隱若無的血腥在空氣中瀰漫,無端給人一種凌冽的壓迫感。
慕華滯了一瞬,起身想要說什麼,就聽外面有說話聲傳來。
“兩位警官想要問話,來尋喬司便好,何必攪擾先生?”青年進門,先向主位上的尊長問好,又道,“昭大人近幾日歇得早,所以喬司便擅做主張,攔了人自己過來了。”
轉而面對慕華時平淡的語氣中就帶着上幾分譏諷了。“慕警官又何至如此咄咄逼人?”
“你......”
“慕華!”姚隊長呵住慕華的動作,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太過。
“慕警官。”巫喬司提起旁邊的茶壺給幾個杯盞續上茶水,慢條斯理地開口,“您是人類的執法者,鄙府公爵大人是靈異界的執律者,看在這個份上,巫家諸人都會多敬您三分。可到底,巫家既無人犯法,也無誰越界。您身跨兩界,自當知道,便是血族亦有生存權。”
年輕血族端起一盞茶,遞到站着的慕華面前,一雙烏黑的眼平靜地看着他。
“人有好人壞人,異族亦分善惡,閣下聖明燭照,想來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算上做人類的時間,喬司也不過剛過不惑的年紀,算不得年長,更遑論作爲血族。但確實能稱得上很有天賦,再加上他本身出身富貴,科爾烏斯家又底蘊深厚,自有一種氣勢。
這些姚隊長自然不知道,他還驚異於巫喬司話裏的一些內容,不由去看依舊端坐的那位巫老師。形容端方肅正的男人神色從最開始就一直不曾有過變化,半靠着扶手拿着茶盞,看向對峙的兩人的目光,如同看兩個不懂事打鬧的小孩,平靜而包容。
在知道這個巫家後,他一直以爲當家做主的該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巫懷堯,如今看來,巫家真正的家主應當是這個突然出現、看上去堪稱年輕的巫珩,那樣威儀而內斂、波瀾不興,他只在幾個歷經歲月的長者眼中見過。
“阿司。”巫珩略微擡手,“你且答一下姚隊長的問題。”
“是。”收斂了氣勢,巫喬司垂手應是。
“如此......關於近日吾家人的行程問題,二位問阿司便好。”起身朝姚隊長略微頷首,“某身爲家長,卻也不拘孩子們的生活,他們年輕人之間,或許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至於這位慕警官——”視線掠過慕華按在身側的右手,最終卻只是說了句,“好自爲之罷。”
上回他曾見過那柄短匕,青刃黑光,怨氣深重,不知吞噬了多少妖鬼魂魄,沾染了多少血氣,纔有這般模樣。
誠然,那短匕上的冤孽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以這位慕警官的年紀來算,並不能全然歸結於他,可就他之行事與職業來看,血氣卻是少不了的。若非持有者是位警/察,自帶正氣與煞氣,等閒的靈異師輕易拿着也會被影響,輕則氣運不佳,重則身纏冤孽。
而這樣的利器,又勉強算是古物,卻是有些惡鬼邪修的最愛。一個身具靈力卻非靈異師的人,拿着這樣的東西,無異小兒懷金於鬧市。好在他是位刑/警,那些東西輕易不敢對上執法者。
“你什麼意思!”慕華上前想要攔住巫珩的去路,叫姚隊長給拉回了沙發上。
巫珩不再看他,徑自出門去了。
“慕警官。”巫喬司在另一邊坐下,“雖然對於您人類來說這是大白天精神正好,可對我們血族而言,此時卻是夜深好夢的事候。家主敬您二位作爲執法者的艱辛,就算當做宗/教信/仰,您好歹也尊重一下我們。異族也是有生存權的,我巫家無人犯事,您不至於學那刑訊逼供罷?”
慕華噎了一下,不好再說什麼。姚隊長道了聲謝,攤開筆錄本開始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