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璜先生？”姬臨淵有些驚訝，實在沒想到會在醫院這種地方見到玄璜先生。
視線在屋裏三個人身上掠過，巫珩沒有進門，只微微頷首：“打擾了。”
姬臨淵朝滕臨溪擺擺手，“你先個這孩子治療，其他的我們稍後再說。”說着也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辦公室裏只剩下醫生和病人。滕醫生比了比簾子後面，叫小姑娘躺到檢查用的小牀上。
“滕醫生......我，我這是怎麼回事啊？”女孩有些猶豫。
“不過一點小毛病，不用擔心。”滕臨溪焚上一顆香丸，將香爐放到旁邊的臺子上，“躺着——只脫外套就好，別動。”
“先生怎麼來了？”臉上幾不可查的驚喜收斂下去，只餘下溫文爾雅的神色，“阿溪那邊應該還有一會兒，先生不妨稍坐。”走廊裏有候診的金屬椅，這會兒沒什麼人。
“與君一樣。”視線在姬臨淵腰間錦繡薔薇香囊上掠過，巫珩從善如流。
姬臨淵也在旁邊坐了，道：“方纔舍弟電話，說有人似是初擁未成，因這幾日的傳言，便過來看看。”
“路上偶遇。”巫珩頓了下，“帝都有陌生血族，不知臨淵可有消息？”
說到此處，姬臨淵露出些苦笑來，“原本是不知的，相關的部門並沒有接到血族入境或者新生血族的申請，只是近日有傳言，纔去查訪。帝都有血族違律，但是哪家的卻沒查出來。”
在九州國行走生活的血族都有記錄，異族也如人類一般，有身份證件、出國需要護照，到了別的國家即使不用特意去相關部門，但都如人類一般有來往記錄。似這般查不出來的，多是用了別的手段入境，血族本就是和人類最相近的異族，找起來並不容易。
“那個案子，定性了？”巫珩不耐和那位慕姓警/官打交道，也不好過多幹涉普通人的事，提醒過後便沒有再關注進展。
姬臨淵點頭，沒有問巫珩爲何會知道案子的事，只當涉及血族，巫家自然多關注幾分。
“昨日兩位隊長來問訊，”巫珩語速有些慢，似在組織語言，“聽他們言語，私以爲許是有貴族在新建家族。”
“犬子說，近日有貴族級別的新生遊離者。”
“三百年前，在佛羅倫薩，三位親王見證，十三家族定下律法，其中就有不可擅自轉化人類、初擁失敗必須救治等。”
姬臨淵接着往下說：“五十年前，消除種族歧視，規定異族亦有生存權。後來各國定下條約，異族出入境亦同人類，需要申報。”享受了權益的同時，必然要遵守規則。
但是這個血族貴族，入境未曾申報，新生成員沒有登記，轉化失敗不施救治。這是藐視，是挑釁。
儘管兩人神色都沒有什麼變化，但他們都知道對方蘊藏的怒氣。
沉默了一時，巫珩突然開口：“那個孩子的氣息，珩似曾見過。”
“您是說......”姬臨淵有些驚訝。
巫珩頷首：“許是昔年故人。”
不知從何時起，年輕人開始沉迷一種叫做吸血鬼的生物，沉迷於他們的美麗和神祕，嚮往他們無盡的生命和強大的力量。但如果有一天，這些美麗和神祕的生物突然出現在你的身邊，帶給你一個從未有過的選擇時，你講如何取捨？
這個世界有太多葉公好龍的人，也有更多無知無畏的人。
對於李景澤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一個讓他不再爲他人附庸，能夠成爲人上人的機會。他自認能力不輸他人，但卻沒有一個好家世，平白輸了那些世家子一籌，爲了取得成功，不得不與溫柔賢淑的初戀分手，接受一個世家大小姐的追求。?
意外成爲吸血鬼的時間雖不長，但適應了陽光後，這種奇異改變帶來的力量，讓他擁有從前所沒有的力量，也有了更多選擇。
如今沒什麼能掣肘他的了。
想到這裏，李澤昊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在迎賓的笑臉中走進隨緣古色古香的大門。
隨緣茶坊這個地方是他無意間從另一個同類那裏知道的，其實以前來過很多回，卻從未想過其中還隱藏着這樣的祕辛。那時初戀思瑤喜愛古裝，有時會幾個人聚會，他雖然不覺得那些花裏胡哨的衣服有什麼好，但爲了她也跟着出來了幾回，隨緣是他們常去的地方。
大約是因爲隨緣復古的緣故，這裏總是有不少穿古裝的人過來聚會拍照。李澤昊就看到了好幾撥人穿得花枝招展的從自己身邊走過，討論着一些叫人聽不懂的言論。
“安安，在看什麼呢？”雲昭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女兒垂在身後的長髮。
“那個人。”巫肇安給母親指了指，“那人是姚思瑤的前男友，以前絕不會是血族。”
“確實是個新生兒，和你差不多大。還是個貴族，子爵。”肇安也是子爵。雲昭知悉觀察了一時，秀長的眉漸漸蹙起，“他不是九州的血族後裔。”帝都真的有陌生血族。
“方纔阿兄說，父親在查最近的陌生血族。子爵的父母至少也是伯爵，這事大條了。”收回視線，雲昭一邊給巫懷堯撥電話，一邊問女兒，“你要下去看看嗎？”畢竟是曾經的戀人，現在的小姑娘大多戀舊得很。
巫肇安搖搖頭，“不用了。君既無情我便休，更何況姚思瑤已經死了。”
輕輕抱了抱女兒的肩膀，正好電話接通，雲昭三言兩語將情況說清楚，然後拉着肇安下樓，“走了，回家。”
巫懷堯拿着還沒掛斷的手機直搖頭，用鶴符將訊息給父親傳過去。
閃耀着玄色光點的紙鶴憑空出現，巫珩伸手讓其停在掌心，紙鶴被無形的手拆解開，寫滿了字的紙落在手上。
一目十行地看過，然後將其遞給姬臨淵。巫珩眉目微斂，當年因定律法死在他手上的血族不少，這樣的手段倒很像有誰刻意挑釁了。
姬臨淵先道謝，才雙手接過。上面寫的是幾個名字和簡單的資料，都是最近纔出現的雜牌血族。姬臨淵將名字發到處裏，很快消息返回來。
“都是普通人類，沒有在特管處登記過。”
“恐是來者不善。”端方肅正的臉上露出一點弧度，只是叫人覺得不像愉悅，反是莫名的冷意。
姬臨淵躊躇了一時，開口有些猶豫：“臨淵有一個不情之請.......”
巫珩側身看他，眼裏帶着詢問的意味。
“不知先生可願參與此案？”抿了抿脣，蒼白的臉頰和耳後泛起熱度，“處裏的是遊離者，對血族瞭解並不多，所以......”
巫珩看着他，面容溫和清雅的年輕人臉上似乎染上淺淺的緋色，琉璃般的眸子清澈明亮。
“固所願也。”
於是澄澈的笑容在那張清雋溫雅的臉上漾開，琉璃色的眼眸裏浮出一層漣漪。
又是一時靜默，姬臨淵左手無意識地摩挲垂在身側的錦囊，蘊含生命力的血族心頭血帶來的溫度溫暖冬日微涼的手心。
守護者家族世代都與執律者有聯繫，留存的筆記與書籍多少會提到這位大人，姬臨淵自幼身體不好，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用祖宅裏浩如煙海的書籍打發時間。於是在文字中，他結識了這位傳說中的人物，那些隻言片語陪伴了他整個少年與青年時期。
傳說中的執律者冷血淡漠，一柄長劍不知斬殺多少異族和靈異師，處裏費薇和佘姬他們哪怕只是聽到這個名號，也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姬臨淵與這位先生的接觸也不多，但僅有的幾次接觸卻讓他看到了一個不同於傳說的人。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世無......其二
“四哥，好了。”
滕臨溪的聲音將飄遠的思緒拉回，小姑娘跟着醫生走出來，血族的獠牙已經看不見，臉上的灼傷也淡了很多，其實是可以直接消失到毫無痕跡的，滕醫生考慮到合理性，留了一些淡淡的痕跡，搽了藥過幾天就會恢復如初。
女孩無知無覺地朝醫生道謝，拎着裝了藥的塑料袋下樓了，彷彿沒看到旁邊兩個格外出色的華服男人一般。
辦公室裏還有淡淡的氣息，巫珩分辨出其中幾味香料，略微思索便知道這是靈異師用來修改記憶用的特殊香料。
滕臨溪看向自家四哥。
姬臨淵頷首：“玄璜先生答應參與案子幫忙。”
朝巫珩問了聲好，滕臨溪將一個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玻璃瓶放到桌上，“這是從那個女孩身上取出來的血液，希望能幫上忙。”
巫珩拿過玻璃瓶，裏面是混合了人類和血族的暗紅色血液，除了人類特有的生命力，還有一種久遠的熟悉的氣息。
是故人，氣息並不純粹，卻足夠巫珩從他古舊的記憶中翻出來源，他記不住人臉，但是每個家族的血族都有自己特殊的氣息足以分辨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