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下意識就說出口了,也沒顧忌什麼,若是在皇后的面前她是絕對不會這麼說話的,畢竟皇后是她的靠山,她和皇后說話多是客客氣氣的,她很會把握這個度,她知道皇后對她是有些長輩對小輩的那種感情,所以有時會帶點撒嬌的和皇后說話,一下就拉近了她們的距離。

    但是她從來不會說什麼和她無關之類的事,因爲她心裏很清楚,兩次禁足皇后都是爲了她纔去做這件事的,現在皇后不埋怨她已經夠好了,她哪裏還能再挑剔什麼。

    幸好現在是冰兒在這,皇后並不在,要不然聽了這話還不知道心裏要怎麼想呢。

    冰兒也像是沒注意她語氣的不對,而是溫溫柔柔的問道:“郡主也不知情麼?”

    樂安點點頭:“我的確不知道,所以才急急忙忙過來的,這藥丸你們那裏還有多少?”

    冰兒卻說:“這藥丸……全都給了郡主呀。”

    樂安蹙了蹙眉:“怎麼會這樣?可我的那些藥丸都已經全都給了祝良宵啊,難道你的意思是那些藥丸是祝良宵乾的?這不可能啊,她病的快要死了,更何況她特別喜歡那根簪子,怎麼會拆開簪子知道藥丸?”

    無論如何,樂安也不願意相信這事和祝良宵有關,在她眼裏,這是個近乎愚笨的女人,她寧願相信祝良宵是個愚蠢的人,看見了簪子就愛不釋手,也不肯信這事和祝良宵無關。

    原因無他,只是因爲她覺得自己實在很難相信自己輸給了一個滿腹心機的女人。

    這比什麼都更加難以忍受。

    因爲皇后一直沒露面,樂安跟一個宮女也沒什麼好聊的,兩人只大概說了幾句話就作罷了,樂安心裏惦記着這事,總想去衛家看看,畢竟事關她自己的婚事,她總是要上心一些的,更何況她也的確很想知道祝良宵到底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冰兒眼瞧着樂安的身影逐漸走遠了,才放下珠簾,回了內室,皇后正端正的坐着,閉着眼睛,手上還拿着一串珊瑚珠子。

    冰兒行過禮之後,猶豫道:“娘娘,奴婢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

    皇后蹙眉:“怎麼了?樂安是怎麼說的?”

    冰兒沉思片刻,臉上露出一種猶豫的神情來,皇后厲聲道:“說!”

    冰兒瑟縮了一下,喉嚨裏帶了點哭腔:“郡主居然說不關她的事,奴婢原本滿心期盼着,娘娘是因爲她才深陷險境,可她居然說不關她的事,怎麼能這樣?哪怕她不能做什麼,可來看看娘娘也是好的呀。”

    皇后也是紅了眼睛,手有些忍不住顫抖:“她真的……真是這麼說的?”

    冰兒點了點頭。

    她擦了擦眼淚,說:“奴婢只是心疼娘娘,說一句越矩的話,這些年來,若不是靠着娘娘,她一個郡主如何能在宮裏作威作福這麼多年?以往娘娘幹什麼都護着她,奴婢見娘娘高興,也悄悄替娘娘高興,可她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幸好是娘娘不在,這番誅心之語被奴婢給聽着了。”

    皇后現在也有些恍惚——不是震驚,也不是難過,更不是不可思議,而是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皇后看向跪着的冰兒,眼神柔和了一些,嘆氣道:“罷了罷了,她是個什麼性子,我早已知道了。”

    畢竟這麼多年了,她打死的宮女僕婦人也不少,她性子也不討喜,沒幾個公主喜歡她跟她一塊玩的,她全靠皇后在這裏頂着的,皇后哪裏會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性格,原先是覺得這孩子自私自利,但說到底也沒有想過她對自己也是這般冷漠的態度。

    要說不心涼是假的,但也的確沒有那麼容易震驚。

    皇后又問道:“除了這個之外,其他的呢?”

    冰兒垂眸道:“除了這個之外倒是沒有什麼了,郡主說藥丸全應當全在衛家,又說祝良宵愛慕虛榮,肯定總是戴着這簪子,說不定都快……病入膏肓了。”

    皇后心裏一驚。

    之前太忙,倒是把這一茬給忘了,當初她把這藥丸給樂安的時候就提醒過她,這是一味猛藥,像祝良宵這種身子弱的,還真有可能直接把人送走了,那時候樂安是怎麼說的?樂安說祝良宵門都不經常出,這簪子估計就扔匣子裏,想戴也沒機會戴了,當時皇后還提醒過她,讓她找個機會還是先把簪子拿回來,此事可以容後再議,樂安那時候答應的好好的,又拍着胸脯保證一定不會有事,說怎麼這會子話又變了?

    如果是在平常,這事皇后也懶得搭理,祝良宵要是真死了她這邊也頂多是有點麻煩,不至於特別嚴重,但如果死在這個節骨眼上,錦衣衛肯定要徹查,柔妃的事纔剛出,祝良宵又因爲相同的症狀死了?

    這傻子也要懷疑到她身上了吧。

    她一下站起來,又想起自己在禁足,又氣又急,一下子又坐回了座位上,冰兒連忙給她順氣,說:“剛纔郡主一聽我說藥丸都給了她,就怒氣衝衝的走了,說是要去衛府……”

    怒氣衝衝……皇后的火氣又要上來了。

    “蠢鈍如豬,蠢鈍如豬啊!”皇后第一次覺得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姑娘竟然能這麼蠢,做的這麼明顯,不亞於把她架在火上烤啊!她去衛府到時候又要鬧出什麼來?

    可惜自己現在被禁足,只能眼睜睜看着事態發展了……

    ……

    祝良宵早在影一遞消息的時候就猜到了樂安肯定要來衛府了。

    沒想到柔妃憋了這麼久果然憋了個大的,她肯定是知道這種事情在後宮其實挺常見的,這個毒那個藥的,陛下一般知道了也懶得管,但是這次不一樣,現在柔妃正受寵着呢,而且又是當面被他給看見了,這無論如何也得徹查,而且說白了證據也很簡單,板上釘釘的。

    皇后那邊肯定還留着一點東西,當然——也可能是柔妃讓她那邊留了點東西。

    既然可以死掉一個宮女,那多死一個也無所謂。

    祝良宵不由得想到柔妃那張嬌媚的臉,真心覺得她挺厲害的。

    那宮女說不定早就是皇后那邊的內應,本就無可辯駁,這個時候死了對柔妃來說就是一箭雙鵰,至於那個親戚關係估計也是真的。

    過了一會兒,管家就說樂安郡主遞了帖子,聽說祝良宵病重,特意想過來看望。

    祝良宵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不就是演麼?誰能演得過我?

    祝良宵心中嗤笑一聲,又梳洗沐浴,午後小睡了一會兒,樂安郡主才姍姍來遲,樂安剛進正廳就看見祝良宵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位上,看起來倒是挺好的,臉色也並不差,她心裏打了個鼓,有些不安。

    不得不說樂安郡主其實並不太聰明,就像是此時此刻,她剛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說:“你臉色看起來挺好的。”

    祝良宵抿着脣笑,“夫君替我請來了名醫,皇后娘娘上回也賞賜了我千年人蔘,我這身子的確是越來越好了。”

    皇后送了一隻千年人蔘?這東西很少有,就算是她,皇后都不會說送就送,怎麼會突然送給祝良宵?樂安心裏有點不爽,但並沒有表現出來,她假裝很高興的說:“那既然如此,我和衛大人的婚事,是不是又可以重新提上日程了?”

    就是這麼直白。

    下一刻,祝良宵就開始落淚了。

    然後她就掩着帕子開始咳嗽,一開始是輕輕的咳,後來咳嗽的聲音就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樂安幾次想找機會說話都沒找到,她有點委屈,心想祝良宵就是在故意的。

    她氣得站起來,語氣並不客氣道:“你這又是何必?我與衛大人的婚事已是板上釘釘了!”

    然後一直咳嗽着的祝良宵就原地吐出一小口血,吧唧暈了。

    樂安傻了。

    她下意識走近,那邊簾子挑開,傳來一道清冽的男聲:“郡主爲何執意爲難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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