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良宵對這個東西印象深刻,是因爲她覺得這個東西太離譜了。

    起初的時候,他們知道這回事是因爲隔壁村子有小孩失蹤,畢竟持續有兩三年都是如此,隔壁村的人也都知道這個村子裏的人供奉什麼狐仙都供奉的瘋魔了,就懷疑到了這上頭,查探之下,果然如此。

    他們在村子裏弄了一口巨大的地窖,再把狐仙的金像放在地窖裏,每次擄來孩童都放在地窖裏,讓這些孩童每日都跪拜金像,孩童哪裏知道什麼狐仙的,只覺得害怕,更何況,他們給孩子的那些東西是豬都不喫,長此以往,孩子個個都是面黃肌瘦,每隔幾個月都會餓死一個。

    最可笑的是,平遼這塊地方其實並不富裕,有時候也會鬧災,鬧災最厲害的時候,也不乏活活餓死的人,可若是有人敢動狐仙的上供,誰也不會答應,並且其他村民都不會放過他,那會叫他比餓死更難過。

    當初這案子是祝良宵親自查到,因此也很有印象。

    她昨晚只查探到了曼陀粉的事情,對這些事知道的就不多了,但是今天聽衛礪說起壽縣供奉什麼湖神的時候她就想到了——這太像了。

    平遼那個小村莊供奉的是狐仙,求得是長生不老。

    壽縣供奉的是所謂的湖神,求的是風調雨順。

    只是這兩者都要犧牲掉旁人的性命。

    平遼那個小村莊到底只有一百多人罷了,很快就解決了,連一點波瀾都不曾興起,這也是祝良宵對這事沒什麼印象的原因,要不是因爲這個所謂的供奉就能讓人殺掉旁人的孩子這一點太過於聳人聽聞,這事她都不會記得。

    這兩者很難說沒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世上向來不會有無緣無故的信仰,事出反常必有妖,再說了,壽縣的婦女三年無子,也不可能是什麼報應,估計是被人報復,在飲用的水裏下了什麼東西。

    他們不是供奉那湖神麼,平時喫飯喝水的水估計也是從那湖裏得來的,若是有那厲害的人,在湖裏下毒也不是沒可能,總之不會是什麼湖神顯靈,這世上若是真有湖神,那第一次弄死這幫聽風就是雨,說殺人就殺人,沒腦子的玩意。

    ……

    祝良宵本來覺得自己應該冷靜一點,但是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沒辦法冷靜。

    她沒辦法假裝自己很好,假裝衛礪很好。

    所有人都勸她,說她現在就應該待在後宅乖乖等着消息,要相信衛鴻,相信陛下,不會讓他有事的,但說這些話的人,說到底心地是好的,但是太冷靜了。

    她做不到。

    她回府之後,在房間裏坐了會,此時已經到了下午,屋子裏蠟燭燃地只剩下一半,天氣陰沉沉的,隱約可以聽聽烏烏的風聲。

    室內昏暗,她看不清外頭,鴛鴦和翡翠都勸她睡會,祝良宵睡不着,也沒什麼胃口,倒是又把兵書撿起來看了一遍,鴛鴦最後端來一盒栗子糕,祝良宵勉強吃了半碟。

    祝良宵的臉色還是不好看,她喫東西一些很快,這一年以來,她也只有在外頭喫飯的時候才學過那樣慢條斯理的做派,這樣的糕點,那些姑娘們喫的時候是慢吞吞的,喫一口配一口茶水,能消磨半日的時光。

    她卻是兩口一個,臉腮叫栗子糕頂鼓起來,覺得幹了才端起手邊的茶一飲而盡。

    “不如……我現在去一趟壽縣。”祝良宵低聲道。

    鴛鴦翡翠都攔着她,一個說現在太晚了,等過去了得半夜,這大半夜的也難以查探,另一個說現在出城麻煩,那些流民還在外頭,她出去了說不定添亂。

    祝良宵沉默着,陡然道:“可我害怕。”

    兩個姑娘都是一怔。

    祝良宵自言自語道:“總不該再來一次的……憑什麼呢?我不能再失去他了的。”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服侍着她,勸她睡會,祝良宵知道自己急也沒用,倒也真昏昏沉沉睡下了。

    她又一次夢見了前世。

    很顯然,前世是沒有流民的,前世的這個時候,京城風平浪靜,她夢見的應該是幾個月後發生的事,那時候她述職回京,路上沒能救下青顰,找她的身份又找不到,心中難免煩躁。

    她在酒樓裏和一個肥胖的公子哥起了衝突,那公子哥不認識她就是那位家中長輩掛在嘴邊誇讚的小祝將軍,見她獨自一人在酒樓喝悶酒,便端着酒杯上前來尋開心,嘴裏不乾不淨的。

    祝良宵是上過戰場飲過血的人,怎麼會和這樣的霄小浪費時間,也不會給他半分面子,直接用一個筷子嚇得他當即尿了褲子。

    公子哥自然不甘心,在祝良宵起身離去時想使點絆子,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出手,又被一顆飛來的花生米彈中了腦門,一時沒站穩,自己摔了個四仰八叉。

    祝良宵回頭一瞧,只見二樓某個雅間的窗戶剛好關上,她只能看見那男子如玉一般的側臉。

    沒來由的,祝良宵就覺得是他。

    既然對方關了窗戶,那就是不想多事的意思了,祝良宵沒再看那邊,徑直出了酒樓。

    陳年舊事,又十分小,祝良宵記得並不清楚,但沒理由的這次在夢裏又夢見了他。

    這是不是代表着什麼?

    她猛然從夢中驚醒,外頭像是剛過了子時,黑的如墨一般。

    如果……如果前世本就沒有流民,這一世又有了,那麼除了那些流民之外,誰的軌跡被改變了呢?

    是衛礪和白琰。

    他們會不會出事?她心裏怦怦直跳,也不知道那種強烈的直覺是從何而來的,她速度飛快的翻身下牀,換了一套夜行衣,匆匆抓起自己的劍,翻牆出了衛府。

    夜色濃濃,只見一人影速度飛快的穿行在房屋街道之間,沒多久就接近了太醫所。

    祝良宵照例是不走正門的,她剛剛接近院牆,便聽見那一邊傳來極爲隱祕的腳步聲。

    人多,並且訓練有素。

    太醫所裏住人,但是住的很少,畢竟大部分太醫在京城都有宅邸,這裏住的更多的是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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