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良宵實話實說:“是我的一個護衛,他會些醫術。”

    李太醫也沒多想,拱手道:“既然是祝將軍派的人,那自然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了。”

    兩人沒在影一的問題上多說,李太醫也很快就離開了,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青顰居然這麼晚過來了——青顰一向是個知禮數的姑娘,有衛礪在的地方她就肯定不會久待,更何況是大晚上的。

    衛礪藉口沐浴,轉頭去了書房,他明日一早就要進宮面聖,本來也不是睡覺的時候。

    青顰一過來就聽鴛鴦說她如今懷有身孕,可得小心着些,嚇得都不敢碰祝良宵,只敢遠遠的坐在一旁,只是那臉色的擔憂卻是怎麼也止不住。

    祝良宵好奇的問她怎麼了,怎麼這副表情。

    青顰咬咬牙,說:“你這兩天不在京城不清楚,如今京城已然是人心惶惶,流民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而且……京城中有幾個官員提議要讓流民進京城醫治,另有一部分人不願意,吵得不可開交。”

    祝良宵眉心一跳。

    “不是說撲殺嗎?”她小聲問。

    青顰雖然久居內宅,但她人聰明又賢惠大方,關係網比一般大家閨秀好得多,就算是沒有出門結交,這有了什麼風吹草動,她那些手帕交們覺得她一個孤女無依無靠,也會給她寫信告知。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一個孤女能混到青顰這個地位,也是很難得了。

    “御史臺不同意,還有一些官員說撲殺人實在是太過殘忍,不同意這個做法……”

    祝良宵蹙眉道:“不對啊,這事是怎麼會鬧得人盡皆知的?陛下不可能讓這事鬧大。”

    這事若是鬧大了,那崇文帝就會變成史書上有名的暴君。

    沒有任何一個皇帝願意自己的形象變成暴君。

    青顰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這些消息,也不一定準確,但是我還聽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東西。”

    “什麼東西?”祝良宵直覺有些不安,如果是和她無關的事情,青顰不會這麼貿然過來。

    “我聽到說……京城裏有些傳聞,說祝家人有真龍庇佑,所以……若是有祝家人肯以血祭天,上天就會原諒百姓。”

    ……

    祝良宵本來以爲自己會做夢,但其實沒有。

    有時候想想,也挺可笑的,她戎馬一生,兢兢業業,自詡爲了大鄴的百姓,但實際上讚譽沒收到多少,反倒是詆譭和辱罵收了一籮筐,現在連血祭這種離譜的東西都有了。

    因爲太離譜,她甚至都沒把這個當回事。

    這擺明了就是衝着她來的,誰都知道,現在祝家就兩個人,一個祝永年一個祝良宵,祝永年在平遼打仗,總不可能讓他來獻祭,那麼就只剩下了祝良宵,那麼問題來了,所有人都知道祝良宵是錦衣衛僉事的妻子。

    祝良宵心裏很清楚,這事都能傳到青顰耳朵裏了,那就必然已經有些鬧開了。

    門前路口的雪被掃到了兩邊,天氣越來越冷了,祝良宵房裏又多加了一個炭盆,外面流民的日子卻是不好過,現在其實也沒個對策,朝堂上還在拉鋸戰,這些人殺還是不殺也沒個準數,流民們就全都在城門外整日哭嚎,但祝良宵知道了壽縣和虞家的底細之後,已然生不出一絲同情。

    衛礪又是忙了一夜,清晨才得以歸家,祝良宵恰好坐在院子裏。

    她今日穿着一身淺綠色的衣裙,她很少穿這樣柔軟的顏色,就像是初春時節,河邊楊柳樹抽出的嫩芽,入眼就讓人覺得春風拂面,疲憊了一夜的心也忽然有了精神。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定在祝良宵身上,祝良宵見他過來,便放下了手裏的書,笑意溫婉。

    “這麼早回來,怎麼樣了?”她問的是壽縣的事。

    衛礪蹭了蹭她的臉,沉聲道:“此事沒什麼懸念,虞家家主處斬,至於虞家滿門……也的確是死的差不多了。”

    他居然當真沒說謊。

    一開始的時候他說自己把虞家的人都殺了,衛礪是並不相信的,畢竟他做出的事情已然是滿門抄斬,難保他不是故意這麼說,爲虞家的其他人拖延時間,讓他們先跑。

    他居然真的連自個的全家都給殺了。

    這個結果祝良宵也並不意外,畢竟此案簡單,若不是壽縣的百姓一直以來的愚昧,其實也造不成這麼嚴重的後果,事情走到現在這一步,雖然這麼說顯得有些涼薄,但的確也是他們自作自受。

    直到晚些時候,那傳言就愈演愈烈,說祝家人都是受真龍庇護的,現在朝廷有難,理應做出犧牲,還說衛大人當初是攜妻眷一塊去的壽縣,衛大人沒有染病是正常,但這個祝良宵,所有人都知道她身體不好,她怎麼會沒有染病呢?

    沒錯,哪怕是太醫院三令五申,朝廷也發了幾道口諭,還是有人堅定的認爲這就是傳染病。

    人人都怕死,人人都怕這病傳染,所以也難保人們動了歪心思,這兩天暗戳戳打聽祝良宵的人也不少,多的人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受真龍庇佑。

    祝良宵覺得很奇怪,這是不是受庇佑難不成還看得出來?她腦門上刻字了?

    而從壽縣回來已經三天了,傳聞愈演愈烈,衛礪已經抓了造謠者,就是個街頭小混混,但是很顯然,謠言這種東西,抓了一個造謠的人又有什麼用呢?言論已經放出去了,對方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不是麼?

    而祝良宵,也總算是知道了當初有人往城門口避難所裏給流民下曼陀粉的目的了——從表面上來看,這些人本來就是必死無疑的,這曼陀粉下不下的也沒什麼區別,她之前還覺得很奇怪爲什麼要下這個藥,對方不會打這種沒有準備的仗,而壽縣的事情,細細深究也會發現有些古怪的地方,然後現在她知道了。

    神志不清的流民們,會因爲藥性傷害自己,傷害別人,並且……試圖強闖進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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