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孔裏的木柴燒的噼裏啪啦,祝良宵臉色冷然,她盯着竈孔裏跳動的火苗,兀自出神。

    鴛鴦和翡翠笑眯眯道:“少夫人今日想喫點什麼?水煮魚還是香辣藕片?”

    祝良宵回過神來,心不在焉道:“隨便吧,衛礪今天也沒回來?”

    鴛鴦說話總是很委婉,她說:“少爺總是比較忙嘛,而且流民這事也快到了尾聲了。”

    “尾聲?”祝良宵嗤笑。

    鴛鴦便不說話了。

    “行了,你們也不用想着如何瞞着我,現在外面那些流民有的闖進了京城,喊着要拿我祭天,是不是?”這幾天府裏的人其實都在想辦法瞞着她,不告訴她,就連青顰都整日賴在她那裏,就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罷了。

    祝良宵其實什麼都知道,她只是不說罷了。

    憤怒嗎?或許有一點,但不足掛齒。

    她現在沒事幹就在府裏亂逛,外面的那些事都與她無關,今天已經無聊到進了廚房生火。

    衛礪一直到下午也沒回來,祝良宵這時候纔開始隱隱的不安,外面的消息雖然別人都瞞着她,但是她自己也能知道,所以便派了影一影二出去打聽打聽,影一影二說衛礪去了避難所,應該是朝廷已經做完了最終的決定。

    只是這個決定最終如何,她現在還不得而知。

    但是更晚些時候,她拿到了消息——流言有了新的變化,他們開始傳言,說太醫已經做出瞭解藥,但是因爲解藥的造價昂貴,陛下不肯給老百姓用,只分配給了京城那些達官貴人之家。

    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自己是流民,自己會怎麼做?首先,這種毒的死法非常恐怖嚇人,恐怕任何一個人都會恐慌,並且他們本來就是那種特別迷信特別愚昧的人,簡單來說就是說什麼都會相信。

    之前傳說祝家人有所謂的真龍護體,聽起來很離譜,但他們深信不疑,現在又傳說什麼已經有了解藥但是不肯給他們用,這個也很離譜,但他們肯定還是會相信的,人在這個時候多半是會失去理智的。

    她想到衛礪現在還沒回來,還是忍不住心慌,想去找衛鴻,方纔走到書房門口,便聽見衛鴻低聲道:“解藥一說本是無稽之談,但現在流民深信不疑,執意要抓我兒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出了這府,她武藝雖高強,但現在懷了身孕,最好是不讓他知道子淵的事。”

    那人回道:“可是……少爺受了傷,他們要……要人來換啊,難道您要眼睜睜看着少爺…這些流民現在中了曼陀粉的毒,並不容易打過。”

    祝良宵如遭雷擊。

    天幕的寄到晚霞落下,浸透了雲層,將那天際都暈染的血紅血紅的,祝良宵腦子裏嗡嗡的,滿腦子都是聽見的那些話。

    她怎麼也想不到,衛礪居然落在了他們手裏。

    刺骨的冷風颳在身上,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鴛鴦,鴛鴦——”她回了院子之後,高聲喚道。

    鴛鴦站在她面前,神色不安,祝良宵頓時什麼都明白了,“你知道是不是?你知道衛礪落在了他們手裏是不是?爲什麼……爲什麼所有人都不告訴我?”

    鴛鴦囁嚅道:“那些禁軍覺得…流民們身上的病是會傳染的,因此憊懶營救。”

    祝良宵閉了閉眼,太陽穴突突的跳,她從喉嚨裏擠出聲響,“那錦衣衛呢?錦衣衛總不可能救不了他!”

    聞言,鴛鴦的眼淚立馬就下來了,“陛下親自下了旨,錦衣衛中不得擅自營救……”

    這聲音很小,但聽在祝良宵眼中,卻是振聾發聵。

    聽的人心臟像是被抓住了一般難受。

    她哪裏會不明白崇文帝的意思?衛礪是從小培養出來的,崇文帝不會想要放棄他,而他也知道祝良宵不會放任衛礪身陷險境。

    現在的情況是,她和崇文帝都重生了,但人家是皇帝,天然的權利就比大部分人都要高,崇文帝要的就是祝良宵出手,京城,衆目睽睽之下,要她出手斬殺流民。

    ——現在的祝良宵,只有一個誥命,沒有功名,表面上她只是衛礪的家眷,所以將來的歷史上也不會罵他是個暴君,只會說自己救夫心切。

    總而言之,是一個一箭三雕的計謀。

    既逼迫自己出了手,又可以在不影響自己名聲的情況下解決了流民的問題,把這個黑鍋推到祝良宵頭上的同時,也在隱隱打壓她。

    畢竟這殺的可是大鄴的百姓,哪怕他們本來就是要死的,哪怕他們是一羣瘋子,但是將來,很多年以後,人們都會記得祝良宵殺了大鄴的百姓。

    其實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這玩的不是陰謀,是明晃晃的把選擇擺在祝良宵面前,而更恰巧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會怎麼選,上次在養心殿,她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選擇,現在必須選了。

    “鴛鴦,把我的盔甲和佩劍,都拿來吧。”她木訥地開口。

    鴛鴦一臉慘白,帶着哭腔道:“不要…小姐,陛下這是在…這是在害您啊。”

    “您好不容易過了一年開心的日子,以後就這樣,不好嗎?”她淚眼朦朧。

    祝良宵看着她,只是輕輕地問:“我從來沒想過要連累衛礪。”

    “我不能一直負他。”她這樣唸叨着。

    鴛鴦說:“可是……盔甲當初都在祝家,並未帶到這裏。”她又慌慌張張道:“不如小姐您先等等,我回去娶。”

    “不必了。”她擡了擡手,“將護心鏡取來便是。”

    ……

    “吱嘎——”一聲,衛府的大門打開,祝良宵沒帶任何人,一身紅衣,自個騎在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上,現在還沒到晚上,她幾天沒出門,並不知道外面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

    人聲混雜,亂糟糟的,像是石頭扔進了沸水裏。

    “祝姑娘可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們都死在這啊……”

    “祝家不是大鄴的英雄麼?這個時候怎麼就不管我們了?祝姑娘你出來啊!”

    “救救我們吧!”

    這些聲音離她很近,又好像很遠,她艱難的看着前方,只見一片混亂之中,大街上到處都是人,依稀可見道路上的髒亂和血腥。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