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之後,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灰撲撲的,我對與有關情緒的感應變得遲鈍,但是其他的思維方面都變得無比敏銳。或許是因爲拋棄了感情,理智終於在我渾噩的頭腦中佔據上風,失去了這種酸澀的干擾,我反而變得更加果斷。
如果全然理性地將這一切抽絲剝繭,剔除細碎的情感,剔除睏倦的靈魂……
我在安吉娜懷裏昏過去前所想到的,其實就已經是最簡便的方法,我的恐慌只不過是因愛生畏,愚蠢得足以發笑。
斯內普難道是溫室中的果實?他敢於與巨鱷龍鏖戰、他能創造我沒聽過的魔咒、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魔藥大師、他不可能會被養尊處優的馬爾福夫婦所傷。
即使他事務繁忙、不慎有所漏洞,難道我作爲德姆斯特朗的勇士,會是毫無用處的廢物嗎?
剔去無作用的感情,冷漠以對反倒趨近完美。
安吉娜在午後來到我的病牀邊,沉默地爲我剝着一個橘子,她不知道我喝了什麼藥,她只是爲我每況愈下的病情揪心。
我接過那個橘子,向她詢問安維爾和維卡拉怎麼處理斯拉格霍恩,得到了一個出乎我意料的答案——鄧布利多把他帶走了。
我只能把這理解爲,斯拉格霍恩對鄧布利多還有用處,但我顯然無法瞭解這個用處究竟是什麼。
西妮和伊莎花了一下午的時間製作出了一份幾乎完美的龍痘藥水,除了那條項鍊,我還隨機撲灑在了一小半拍賣出去的藏品上——爲了不讓馬爾福夫婦起疑,一定面積的小傳染病是對我們這些手腳的掩護。
在灑藥水的時候,安吉娜沉默地看着我,而我寬慰地衝她笑笑。
或許會有幾個運氣不太好的孩子病上一陣,但我想鳳凰社衆人會牢記他們的犧牲。
接下來事情的所有發展都和我預料得一模一樣,我和安吉娜在一個雨夜用一份特質藥水放倒了馬爾福家族的私人醫生,順便放倒了另外幾位頗有名聲的其他醫生,盡最大的力讓這對年輕的夫婦無其他路可走。
二月二十一日上午,馬爾福夫婦派一隻雪鴞送來了一封印着火漆的長信。
我把早就準備好的、模仿斯內普筆記的信件塞入雪鴞的信筒,表情漠然而疲倦。
克萊和安維爾翻遍了圖書館,沒能在禁/書區以外找到關於魂器的書,但是想要翻閱關於禁/書區的書,我們需要教授的簽名。
我先是想到鄧布利多,然後想到斯內普——自從他遞給我那管紫灰色的藥劑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面,後續我的所有藥劑都有龐弗雷夫人轉交。
龐弗雷夫人以爲我和他大吵一架,彼此冷戰,甚至對我進行了一長串的勸說……但是我已經沒有了那種迫切想要奔去見他的心情。
而他顯然也不想見到我。
我垂下眼睛,捏了捏眉心。
見一面也好,複方湯劑需要他的頭髮,並且今晚我就需要出發,因爲夜色掩映更利於我的行動。
我在短暫思考後,去往了他的辦公室。
我在腦海內冷靜地推算了多種對話的可能,以此確保我接下來的舉動不會惹怒他,但是顯然……或許我的存在就足以讓他憤怒。
我小心翼翼地敲門,在進門之前就準備好一個完美的笑臉——實際上,在感情缺失之後,我很少笑。
他漠然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
這是我猜到的可能之一,我維持這那副笑容,衝他故作姿態地眨眼睛:“教授,我需要一張去禁書區的通行證,我想到了您。”
“抱歉,賽斯利亞小姐,你並不是我的學生。”他繼續着手底下的工作,沒有擡頭。
“誠然,我曾經在酒醉後抱着你說胡話,就在這個辦公室,我想你的學生不會這麼大膽。”我抿着嘴笑了一下,“但是這難道與我需要您的幫助衝突嗎?或許我該這麼問:斯內普教授,您願意幫助一下擁抱過你的德姆斯特朗勇士嗎?”
他沉默了一會,視線終於聚焦到我身上,然後我聽見他用一種沒什麼情緒的語氣說:“你確實滿嘴胡話。”
我假裝他說的是一句對我的讚賞,笑嘻嘻地湊到他身邊:“如果您一定要拒絕我,那麼我可以討要一個擁抱作爲安慰嗎?”
我不知道這句話挑動了他的哪根神經,他的眉心一下子就皺起來,看向我的視線複雜而厭恨。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賽斯利亞小姐,恕我直言。”
“你對曾經的你的這些模仿,十分拙劣。”
“我難道不是再是我了嗎?”我收起那副笑嘻嘻的神態,皺着一點眉回視他,“我難道變成了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人?”
斯內普被我的這句話嗆得沉默,良久之後,他閉了閉眼睛:“難道……是嗎?”
那個問號輕之又輕,好像這句話不是問我,而是問他自己。我不知如何回答,最終我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隨意摸出一張紙,一支羽毛筆,在斯內普的面前動作誇張地模仿他的簽名。
我擺出一副十分欠缺教育的表情:“教授您看,像不像?”
“或許我可以直接把這個簽名交給圖書館的平斯夫人,看看她能不能分出我和你。”
“我猜她一定分不出來,您的字跡我練了很久,您看,是不是一模一樣?”
我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示威一樣地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張紙條,他沉默地、將視線凝聚在那張紙條上。
然後他很輕很輕地,仿若自嘲地,笑了一聲。
他說:“祝你好運,賽斯利亞小姐。”
我停下了我“拙劣的模仿”,沉默地看着他。
我不能理解究竟是那裏不相似,我想即使是安吉娜,也不會發現任何異樣。
我閉了閉眼睛,好像破釜沉舟,像我曾做過的那樣,越過長桌,跳到他的懷抱裏。
我湊到他的耳邊,用一種很輕很輕,輕到無從感知語氣的聲音說:“感謝您的祝福,斯內普教授。”
話音落下之後,我爲自己的荒唐笑了一聲,然後接着荒唐地,親吻了一下他的側臉。
最後我輕而迅速地離開,他自始自終都是沉默,甚至沒有在莫名其妙地被壓制時推開我。
他那聲輕笑,沉甸甸地裝在我的心裏,被我同字條和一小撮被銀刀割下的頭髮一起,帶離了他陰冷的辦公室。
哪怕我知道,此時此刻,我應該是處於絕對的理智下,我仍然說不清,我之所以擁抱他,是因爲我需要拿到頭髮,還是因爲我想擁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