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洺從《有機化學》裏擡頭看他,倒是沒什麼情緒,但陸思緣自個兒看出了一絲幽怨,摸摸鼻頭表示愧疚,嘿嘿笑道:“我給你煮點宵夜,補補身子,提提精神。”說完就出房門去煮麪,面剛下鍋,想到什麼,給陶書墨打了個電話,不及陶書墨那頭開口罵娘,陸思緣就張口道:“哎你有沒有什麼期末複習提綱啊,或者考試題庫什麼的?程星學姐應該有吧,給我一份唄,我家孩子複習太苦了。”
陶書墨:“你他媽的,你家孩子複習我不用複習啊,就你家孩子是人我是狗是吧,滾他媽的。”罵娘雖遲但到。
陸思緣被罵也不氣,樂呵呵地說:“哎,我也心疼你,真的,可惜現在你不在我身邊啊,不然我下面給你喫。等你考完我請你和程星學姐喫頓好的,怎麼樣?”
陶書墨罵罵咧咧地掛電話,十分鐘之後把好幾科課程複習提綱發了過來。
陸思緣連發十幾張親親的表情包,他自個兒不覺得噁心,可憐陶書墨,兩分鐘後發了一整屏幕的嘔吐表情。
這套房子帶有一間書房,配備很齊全,不過讓陸思緣正兒八經地坐着寫作業他難受,他的作業都在客廳和房間或躺或趴的做,這間房他並不常用,頂多偶爾拿電腦打打遊戲,所以蘇洺入住之後,這書房劃歸蘇洺所有。
陸思緣把面端到蘇洺桌邊讓他趁熱喫,蘇洺雖然沒有夜間喫東西的習慣,但還是給了陸思緣面子,依言吃麪,陸思緣趁這時間用電腦,把陶書墨傳給他的資料打印出來,頁數不少,但實體無論翻閱還是做筆記都方便些,他們家也浪費得起。
陸思緣做這些的時候,蘇洺就在一旁吃麪看着,兩人目光觸及,蘇洺便問:“陶書墨給的?”
“嗯。”陸思緣衝他笑了一下,但笑意不盡眼底,“如果不是因爲你太忙,沒空認識什麼老師同學,這些東西你自己也能拿到的。”
這話聽着像是勸慰,而蘇洺從陸思緣眼裏讀出情真意切的惋痛和難過,心上忽被蟄了一下。
他不止一次地想,這人怎麼能把他看得如此重要,卻又一點也不愛他呢。
陸思緣望着把資料一張張吐出來的打印機發呆,蘇洺面喫得差不多,這時突然問道:“你和趙風朗還好嗎?”
陸思緣在蘇洺面前不慣做掩飾,臉色一變,複雜的思緒在眼裏翻騰一輪過後,他苦笑着說:“我好像答不上來。”
陸思緣知道趙風朗喜歡他,但不敢探測那份喜歡的深淺,他知道趙風朗不願放下他,但更知道趙風朗已經很疲憊,他不想放開趙風朗,可他沒理由抓着趙風朗不放。
陸思緣只能告訴自己,熬過這段就好了,熬過這段就好了,可他不知道所謂的“這段”是什麼,他瞧不見盡頭,只能如一個被細繩吊在懸崖邊上的人,儘可能不做任何掙扎,延緩自己的死期,同時懷着期盼,期盼趙風朗能早日穿越荊棘,過來拉他一把。
“你多喜歡他?”蘇洺問。
這個問題陸思緣有些熟悉,但他不記得是誰在高中時問過他,也可能是他自己問過自己。
陸思緣不知要如何才能將自己的感受準確表達,想了許久,才道:“除了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選擇。”
趙風朗是陸思緣愛情的開始,也是他唯一的愛情,陸思緣喜歡趙風朗太久了,久到“陸思緣喜歡趙風朗”這個認知都灌進空氣裏,他每次呼吸時都帶着分量。趙風朗是陸思緣這十幾年生命裏最深刻的一筆,用力到他的每個習慣和愛好都有趙風朗的影子,他從小到大總不自覺地向着趙風朗走,這和愛情無關,卻比愛情難解。
趙風朗的影子底下總有一個陸思緣,這個認知就像地球繞着太陽旋轉,不得更改。
蘇洺不知其中滋味,陸思緣的回答在他聽來,只有一個解釋:除了趙風朗,陸思緣眼裏和心上,再容不下任何人。
蘇洺再怎麼慢吞吞,也終於把面喫完,然後不搭前語,無甚理由地說:“小氣。”
陸思緣不知他怎麼突然得到這樣的評價,懵了一下,才問:“面放少了?”
蘇洺則是一笑,擱下碗筷,任陸思緣如何追問也不答他。
我是說你這人,平日逢人就分一份甜,處處留情,多麼博愛,這樣比白糖都便宜的關愛,就是把一百份中的九十九份給了我,我也嫌你小氣。
不敢貪那份獨一無二的,又不想要人人都有的,那你要如何呢?
蘇洺這聲指責其實沒有道理,說穿了,不過是一個憋屈極了以至生氣的埋怨,是久不見光的喜歡生出的黴,散的都是灰溜溜的酸氣。
真正小氣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