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211 章 第 211 章
    “什麼病了?”傳召的人回來說李穆病了,無法來朝。皇帝驚訝,高謙與太叔簡笑得意味不明。皇帝讓再傳,不料,不一會兒人回來稟,李穆病得厲害,已無法下牀。皇帝怒氣上涌,夾雜一絲疑慮道:“果真病重?倒是朕疏忽了,擺駕肅王府,朕親自去探望。”趙木急道:“陛下當保重龍體,不若讓老奴代跑一趟。”旁邊黃桑也道:“哪裏勞動師父,小的跑一趟就是。”皇帝堅持:“三弟病重,朕豈有不親到的道理。”

    倘或三王當真病重,當然是皇帝親自去看最合倫理。衆臣便不再勸,鑾駕前往肅王府,管家帶人跪在門外迎接,鑾駕到時院子裏外跪了一地奴僕。下了鑾輿,皇帝徑自入內,只見屋內亦是一屋子奴婢候着,李念君伏在牀前,聞得皇帝來,趕忙起身過來見禮,雖然低垂着頭,尚能見雙眼紅腫,顯是剛哭過。

    皇帝往前一步,李穆躺在牀上面色蒼白,呼吸微弱,倒真是病重的樣子:“三弟真的病了?前兩日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病了?”他仍是狐疑不信。李念君抹過眼角道:“自從七叔不見,父親寢食難安,每日在外奔波找尋,天不明即出,夜深而回,日日如此,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何況父親已這把年歲,今時果至如此,病來如山倒。”

    她說得情真意切,又肅王府家教甚嚴,李念君從小知書達理,皇帝一時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大夫看過沒?”李念君答:“看過了,亦說父親憂思過重,病情甚爲兇險。”皇帝走到牀榻邊輕喚李穆,李念君面色一變:“陛下不可,父親好容易才睡下……”她面上惶恐,似有難言之隱,皇帝正要問如何,驚見李穆一坐而起。

    他眼神直而發愣,忽然抓着皇帝癡癡笑起來,那神色極不尋常,很快皇帝就知道李念君爲何慌張。李穆嘿嘿笑兩聲:“七弟,你回來了?你可回來啦。你不知道爲兄這幾日多擔心,喫不下睡不着,你回來就好了。”他拉着他赤腳下地,“走,我帶你去喝酒,上次不是說過,爲兄藏了幾罈好酒,就等你回來。”他忽又停住,怔怔看着皇帝,“七弟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好去接你!”

    皇帝道:“三弟,你這是?”

    李穆手一揮:“管他呢,回來就好,咱們哥兒兩喝酒去。”他披頭散髮,皁衣跣足就要往屋外去被僕人攔住,推搡回來。李念君歉意道:“在陛下面前失儀了,父親這兩日精神狀態越來越不穩定,這是臣女害怕陛下將他喚醒的原因。”她吩咐,“快將老爺按住。”

    僕人越是不讓出去,李穆鬧得越兇:“爲何不讓我出去?我得帶七弟去拿好酒!你們大膽!敢攔本王,不怕本王都擰了你們腦袋!”他一喝,僕人們本能匍匐在地,李穆往外衝去,李念君心急如焚,皇帝使個眼色,他帶來的人將李穆攔住。

    皇帝朝李念君道:“朕帶了何令來,你先別急,讓他瞧瞧。”李念君謝恩,何解過來扣住李穆手腕,片刻李穆甩開他繼續吵鬧。皇帝尋問,何解道:“王爺脈象有異,時急時緩,時燥時弱,確有思慮成疾,損害心神之象。”

    “當真?”

    何解沒有直言,而是說:“人的心神之疾最爲奇妙,或無而以爲有,或有而不自知,有鍼砭藥石可醫者,亦有唯集天地之氣方可愈者。”言下之意,他也拿不準肅王是真病還是假病,不能保證可治。不過他也提醒皇帝,裝瘋賣傻亦不是件多難的事,畢竟就算假的,別人也不能把他腦子挖開來看。

    他這打哈哈的方式,皇帝清楚得很,翻個白眼,給他一個“朕就知道不能好好說話”的眼神,正要說:“何令且盡力醫治。”怎料李穆忽然掙開侍從,瞧着牆角傻笑起來。

    “哈,原來藏在這裏,你們以爲將本王的美酒藏起來,本王就找不到了?”他跑去掀起牆角一方簾子,從內中抱出一隻夜壺,仰頭就要喝。這下屋子裏的人全都變了臉色,撲上去阻止,免得他真做出如此荒誕的事來。

    爭搶間,夜壺掉落地上,濺了一地尿液,屋裏頓時臭氣薰鼻。皇帝跟前還從未發生過這種事,臉色十分難看,趙木掩鼻道:“陛下,咱們還是別在這兒添亂,讓何令好好給王爺診治吧。”皇帝道了句:“何令費心,診完了回宮向朕覆命。”說罷匆匆離去,一時滿屋子人除了王府家僕,爭先恐後跑了個精光。

    待送走何解,李念君瞧着滿屋子狼藉,愁容滿面,又看一眼被捆在牀榻上的李穆,唉聲嘆氣,不知如何是好。見陳昱悠然而來,迎上去急問:“父親病情想是加重了,今日竟當着陛下的面鬧了一回,可如何是好?家裏是撞了什麼邪,好端端的人變成這樣。”她掩袖而泣,“我心下慌得厲害,還請先生拿個主意纔好。”陳昱是府上謀士,李穆向來信之重之,李念君六神無主自然向其請教。

    陳昱試探道:“依你看,王爺病從何起?”

    “父親這病來的突然也奇怪,不過倒不是無跡可尋。”陳昱側耳,以示恭聽,李念君道,“七叔不見了,父親每日外出找尋,回來就喝悶酒。他關心一個人從不放嘴上,但我最清楚他與七叔的情誼,他心中不安、苦悶得厲害,又無人可訴,只得借酒澆愁,遲早會出問題,只是沒想到病情來得如此洶涌。七叔再不回來,父親只怕更不好。”

    陳昱邊聽邊點頭:“郡主說到點子上了,再在長陽困下去,王爺藥石無醫是遲早的事。”

    “那怎麼辦?”見他微微一笑,李念君恍然,“先生的意思是離開長陽最好?”

    陳昱道:“郡主聰慧,離開長陽,去別處走走,可緩解王爺鬱積的思弟之情,也可趁療養的機會一尋七王爺行蹤,王爺有個指望,想必可稍補受損心性。只是……”他作苦惱狀,“陛下與王爺亦是兄弟情深,恐怕不會輕易答應王爺離開。此事還需郡主在陛下面前多陳利害,以郡主的父女深情打動陛下。”

    皇帝本想借私自開礦一事拿李穆來問罪,哪知李穆病重,只好暫且作罷,並指派多名太醫日日輪番前去王府替李穆治病。連日聞太醫們回稟,病情不但未有好轉,人甚至瘋得更厲害,某日竟不整衣冠,就那麼赤腳跑上大街,最後暈倒在大街上,還是一小僚認出將他送回。李穆最是個注重儀表威嚴之人,皇帝根本想象不出他會幹出這種事,不由信了三分,他許是真的精神失常了。

    又過兩日,李念君叫人擡着李穆進宮來,一見皇帝就跪地啼哭不止。皇帝亦是吃了一驚,架子上的人不過幾日光景,已經形銷骨立,憔悴不堪,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三弟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李念君哭得悽慘:“父親每日念着要去尋七叔,食不下咽,近日喫得越來越少,就帶他進宮前一會兒才餵了碗粥,都吐了出來,竟是粒米難進。陛下,我父親他快不行了,再不見七叔,他真的要死了!”

    皇帝愣愣道:“你這麼說,朕也不能變個老七出來。趙木,快去叫何解!”

    “沒用的。”李念君道,“太醫們說了,心病還需心藥醫,懇請陛下准許念君帶父親離開長陽。去他處走走,或可開闊心胸,療養心神,再者念君想趁這個機會,與父親一同去尋七叔。除了父親,便是七叔最疼我,七叔失蹤,不僅父親難安,念君亦是萬分掛念,再不做點什麼,只怕也要跟着父親一起瘋了。”

    “請陛下恩准,救父親、七叔與念君一命。”她不停磕頭,泣不成聲。

    皇帝心中動容,扶起她憐愛道:“朕知道,你從小沒了母親,父親又嚴厲,不易親近,老七最疼寵你。好孩子,有你這麼念着他,你七叔知道了必定欣慰。”

    “那陛下是同意了嗎?”

    皇帝心中雖仍有疑慮,但:“朕也是他們的兄弟,總不能不管不顧,你帶他去吧,有需要儘管說,不管能不能尋到七弟,記得時時傳書回來,若三弟病情有變,不論是好是壞,也都要及時告知朕。要知道,朕在宮中亦擔憂着他們。”

    李念君感激涕零,謝恩退去。少時太叔簡入殿,劈頭蓋臉直問:“臣聽聞肅王要離開長陽,陛下恩准了?”皇帝應是,太叔簡跺腳,立時一副大事不妙的樣子,呼道:“陛下糊塗!眼見魚已上鉤,鱉已入甕,只待最後收網,如此大好機會,陛下何以放過?”

    他如此痛心疾首,反叫皇帝有些過意不去:“念君帶他來見朕,他那個樣子,朕實有不忍,血濃於水,手足之情到底不能說斷就斷。即便放過此次機會,三弟病成那個樣子,短期內也做不了什麼,再做議計就是。”

    太叔簡搖頭:“陛下此言差矣,您一念之差讓肅王就此脫去,猶如放蛟龍入大海猛虎歸山林,再不可掌控。陛下若不信,可派人去王府確認。”皇帝驚覺自己可能真的錯了,連忙派人前去,探子很快回報,說肅王府已經人去樓空,只留些許看守院子的僕人。

    “如臣所料,去得如此匆忙,不是心虛是什麼?”太叔簡嘆,“風雨即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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