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233 章 第 233 章
    遠離王府的南城門,與王府的熱鬧喜慶截然不同,蒼白的月光灑落高大城牆,說不出的清冷,城牆下走過巡視的隊伍,銀色鎧甲在月光下發出森然寒光,亮甲雪刃警告着一切企圖在不恰當時間靠近城門的生靈。

    城門下四十車寬的皇天大街直通城內,行人已歸,空曠的大街上偶爾有膽大的老鼠出來遊蕩覓食,忽而一輛馬車疾馳而過,驚得悠然的老鼠們吱吱四竄。眨眼馬車馳到城門下,車伕熟練地拉扯繮繩,馬兒乖乖停住,配合城門衛檢查。

    這個時間敢闖城門,城門衛臉色十分難看走過來,原想訓斥一番,看清車內的人,立時緩和臉色,恭敬道:“這麼晚了,輔國公還要出城?”車內坐着的是太叔簡,他乾咳一聲,車伕旁邊的僕從接話道:“略有不適,出城瞧個大夫。”

    城門衛一臉猶疑:“恕小的直言,城中大夫無數,個個醫術高明,輔國公何須大費周折出城就醫?”

    那僕從不疾不徐道:“小兄弟是新來的吧?有所不知,太叔公這是舊疾,不厲害,卻有些頑固。歷來都是在城郊閆大夫處診治,倒不是醫術高不高明的事,閆大夫熟知公的病情與體質,哪些藥能用哪些不能,該用幾分他都比旁人清楚些。看病看個熟看個專,也能給彼此節省不少時間,你說是不是?”

    這話有幾分道理,城中那些稍有頭臉的富貴人家都時興請專人大夫,更別提王公貴族甚至有從小買入府中專門培養的私醫,輔國公又是何許人,講究專診再尋常不過,親自跑到城外倒顯得低調親民了。

    僕從又道:“小兄弟若不信可以問問其他夥伴?我們家馬車每個月總得從這裏過幾次的。”旁邊一小年輕走過來:“非是不信,我等實有爲難之處。”

    僕從笑:“我知曉,前不久攝政王爺又下了嚴令,強調城門守衛不可疏忽。”他笑容可掬,分外和藹可親,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小兄弟做事實在,有責任心是好事,咱也不爲難你們。這樣吧,哪個小兄弟隨我們跑一趟攝政王府,拿了王爺的手令,就好辦了不是?只是今日王爺生辰,這個時候多半要歇下了,不知用這點小事去煩擾王爺合不合適?”

    他面露難色,叫兩個小守衛也跟着犯難,因他們何等身份,哪能真押着輔國公的車駕去攝政王府要手令?

    這時躲在不遠處觀望的守衛長走過來,將兩人推開賠上笑臉道:“用不着那麼麻煩,輔國公又不是第一次出城看診。兩個小崽子年輕不懂事,耽擱太叔公了,這就給您們開城門!”說着吆喝守衛開門,恭送車駕離開。

    行過他們身邊,僕從喊一句:“勞煩幾位了,約莫一個時辰回來,還請留個門。”

    那頭領道:“好咧,公慢走。”

    出了城行二十里,馬車在一座不起眼的歇腳草棚邊停下,已有一人牽一馬在等候。太叔簡掀開簾子下車,身後跟下一人,熟悉卻叫人出乎意料的面孔,竟是至今仍被通緝的前宸元殿總管趙木!

    “今日乃李穆生辰,城中忙着慶賀,防守鬆懈,正是你離開的好機會。”他從預先等候的僕人手裏接過包裹交給趙木,語重心長道,“老夫只能送你到這裏,此後靠你自己了,萬望保重,早日完成先帝所託。包袱裏的乾糧夠喫一個月,此馬雖非千里馬,卻也能日行八百里,去之後莫走官路,小心避開關卡驛站。”

    “去之後老奴自當隱姓埋名,此番多謝太叔公,若非您,老奴早不知死過幾回。”當初一夜驚變,他眼睜睜看先帝被毒害,只來得及從密道逃出皇宮。隨即李穆封鎖長陽,全城搜捕,他無法遁出城,避無可避危急時刻被太叔簡截回去藏起來,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就藏在李穆眼皮底下。李穆未與太叔簡撕破臉皮,搜查的士兵自也不敢公然衝撞輔國公,是以平安藏到今日,太叔簡亦是個十分謹慎之人,待到事態逐漸平息,才選了李穆慶生的日子將他偷送出城。“請受老奴一拜!”

    太叔簡扶住他:“趙內侍大義,捨身爲主,老夫欽佩。您跪的當是先帝、陛下,老夫受不起。”從前他是瞧不上這些閹人的,只因古多有閹人禍國,但趙木爲護玉璽,爲報先帝之恩忍辱負重的樣子足以令他摒棄偏見。

    趙木向他深深一揖:“先帝託付,老奴拼上性命也當達成,物在老奴在,決不讓它落入賊人之手。太叔公留在城中與肅王斡旋也請千萬小心、保重!”太叔簡點頭:“快去吧。”他翻身上馬,抱拳告辭,策馬疾馳而去。

    太叔簡望着揚起的塵土呢喃:“望老天保佑趙木、保佑殿下,保佑我大辰!”塵落,他眼中神色亦一沉,迅速轉身上車,“快回去,我們有我們該做的事。”侯叢約他在攝政王府附近見面,他越想越覺得他們密謀的事不妥,需得儘快趕過去。

    侯叢的車停在一條偏僻的小巷,離開攝政王府的視線,卻又能瞧見王府,隱蔽又恰好可將即要發生的事納入眼底。

    正聚精會神注意王府變化,突然車子一震,侯叢心下一驚急忙回頭,見太叔簡從後面掀簾上車來,問:“如何了?”

    “快了,席已散,該走的走得差不多。”

    原來日前朱月婉起了刺殺李穆的心思,也不等皇帝同意就找了他父親懷安侯,懷安侯一聽,這可是天大的事,弄不好滿門抄斬的,憑他與幾個逗鳥尋趣的閒人好友可做不來。一邊女兒催得緊,一邊他也想做成這事好讓大權回到皇帝女婿手裏,那他就是正兒八經的國丈,於是尋思拉人合夥。他絞盡腦汁、思來想去,去找了保守一派的代表人物、之前推舉李明豫上位的侯叢。

    侯叢這個人規矩大於天,保守頑固,原先就欲扶持李明豫,看不上李明珏,後來李明珏當了太子木已成舟只得作罷,如今幾經曲折皇位還是落到李明豫手裏,他更覺是天意,豈能任由李穆騎在皇帝頭上作威作福?所以懷安侯來找他時,他便豪情萬丈地應下了。

    事後他思量此事草率不得,需有個周密計劃,而自己腦子不那麼好使,不擅謀略,還是得找個穩妥的人好好計議,這麼一想,他又去找了太叔簡。他與太叔簡關係也甚是微妙,先帝還在時他扶持李明豫,堅守無嫡立長,而太叔簡則態度曖昧,明裏暗裏偏向老五,兩人沒少爭執,頗有些互不對盤。但經歷除夕變故,在李明珏失蹤的情況下,太叔簡轉而支持李明豫,欲保住皇室正統,兩人倒是統一了戰線,一致對付李穆。

    眼看夜色愈深,攝政王府曲盡人散,客人一個個離去,待送走最後一個,小廝們將門前收拾了關上硃紅的大門,只留檐下的紅燈籠隨風搖曳,挽留餘喜。

    太叔簡道:“我越想越覺得不是時候。”他探頭看一眼夜空,濃黑如稠墨,月不知何時被厚重的黑雲遮住,透不出半點光亮,倏然捲起的風帶來難以言說的壓抑,他一把抓起侯叢,“不行,我有不好的預感,快去終止行動!”

    侯叢莫名,擡手指向王府:“恐怕來不及了。”

    藉着紅燈籠的光亮,可見幾條人影從陰影處竄出,利落地攀上牆頭,眨眼又消失蹤影。

    府內負責收拾掃灑的僕婢尚來來回回走動,一陣風過,手捧碗碟的婢女停下疑惑側頭:“剛剛好像有人飛過?”她的同伴笑話:“你沒飲酒怎也醉了?哪裏有人?人又哪裏會飛?”婢女一笑隨她的同伴走開。

    內外院爲界的影牆根,橫七豎八躺着爛醉如泥的孫青幾人,亦未察覺幾道黑影掠過。

    刺客的目的地,內院廳中,李穆似也醉了,歪倒在羊絨茵褥上。管家忙得焦頭爛額,得空趕過來招呼僕人們將他架起:“天尚冷,睡在這裏容易着涼,小的們送您回寢室。”李穆半闔着眼,手亂揮舞,口中還唸叨:“還沒喝完呢,繼續喝,今日不喝盡興誰都不許走!”

    行至院中,管家腳下不知被何物絆了一下,差點跌倒,擡頭見烏雲蔽月啐一口:“真是女人面的天,說變就變。”吩咐僕人,“你們且等着,我進去拿盞燈再走。”說着往屋內去。

    冷風拂面而過,他不禁打個寒顫,鬼使神差地側了那麼一下頭,竟就讓他從鬼門關前逃過。風動剎那,一隻短箭堪堪擦過他的面頰,錚一聲扎入眼前柱子。回頭,扶着李穆的僕人已被射中倒地斃命,而李慕完完全全暴露在從天而降的黑衣人鋥亮的箭下。

    一擊未中,黑衣人略有些詫異,隨即擡手,嗖聲起,弩*箭再出,千鈞一髮之際,管家飛身撲過來拽開李穆。他未只顧自己逃命,而是挺身護主,短箭狠狠扎入肩頭,管家咬牙忍痛,以比常人迅捷的身手護着李穆躲到柱子後。

    “幾位何處來的好漢?”見對面不答話,知是訓練有素之人,但他必須拖延時間,道,“死也得讓咱死得明白不是?”

    對方只道:“見了閻王自然清楚!”毫不耽擱,舉劍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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