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325 章 第 325 章
    “那支水師讓士兵們也讓攝政王爺信心大增。”伏太妃與弓弩營統領夫人並肩而行,統領夫人肥胖的女兒跟在她們身後,饒有興趣地聞聞這朵花,摸摸那棵樹。侍女們掌着孔雀羽扇跟在更後面的地方,面無表情地看着前頭統領家女兒那雙牛眼一樣的眼中不停閃過的驚喜,跟內城邊沿那些僥倖入了仕途、沒見過世面的暴發戶一樣,當然不論心中多麼鄙夷,宮廷禮儀讓她們靚麗的臉上始終保持最基本的優雅。

    “母親,你瞧這花,我也想要。”又一次女兒湊上前來打斷夫人們的談話,統領夫人一面乾笑一面安撫,“好的,如果太妃娘娘允許,你可以帶一朵回去給胖丁,讓他替你去找。胖丁是我們的管家。”她解釋,說話的時候,眼睛依舊不安地軲轆轉。

    對此,伏瑟感到很抱歉,她的御花園竟然讓客人如此不安,雖然她覺得不論在什麼地方,恐怕都不能讓這位目光如小老鼠的夫人感到心安。她看着她如水桶一般圓咕嚕的女兒粗如木樁的手臂中抱着的一朵朵剛採下來,稀有的嬌嫩花朵,眉毛不由自主跳了跳。秋天的氣息吹遍長陽,卻避開了她的御花園,大概是秋天也覺得園子裏的花兒們太過嬌美,所以她的園子中依然奼紫嫣紅,五彩的花朵,嫩綠的葉子吐露殘留的春夏的氣息。然而短短半日,它們折在那雙油膩的手中。她的母親不知是第幾次開口,“如果太妃允許……”,她也不知是第幾次送上慈愛的笑容:“當然可以。”肥豬一樣的姑娘興高采烈跑去摘花,卻不知她更想將她的手砍下來做花肥。

    “我們剛剛說到哪兒?”

    她微笑:“說到那支龐大的,令人信心倍增的水師。”

    “哦,對,瞧我的記性。”統領夫人繼續,“我們女人家本不該談論男人們的事,不過,替我們的夫君高興這不算過錯。太妃也會替攝政王爺高興吧?”

    伏瑟眉角又跳兩下,她跟李穆的逸事流傳在大街小巷,但敢當面提起的還真寥寥無幾,她看眼統領夫人小心翼翼的笑容,她的膽子可不像她的眼睛那麼小:“自然,攝政王爺爲我大辰鞠躬盡瘁,有他,我們孃兒兩才能高枕無憂。除了王爺,還得感謝您夫君,他勇猛的弓弩營,讓我們在這高牆裏倍感安心。”

    統領夫人在她絲綢的扇子後咯咯咯笑起來:“您言重了,爲您效勞,是我們的榮幸。哎,陛下還沒有來嗎?”她狹長的眼左顧右盼。

    伏瑟回頭吩咐檀淑:“去請陛下。”

    遠遠跟着的李明易見人朝自己走來,頭皮發緊。他與東方永安早到了,跟了好陣子,每次侍女來請,都已各種理由推脫。東方永安道:“不能再拖延了,橫豎您都得過去,早去早完事。”還有一句她咽回去:早死早超生。

    “我到底是爲什麼淪落到如此地步?”李明易懊惱地抓撓頭頂被緊緊紮起的髮絲。他堂堂一名帝王,竟必須出賣色相,還是向一個粗鄙的跟豬一樣的蠢女孩,就是在他當甩手王爺的時候也沒這麼慘過,何況是當着自己心上人的面。雖然她不太看得上自己,並且慫恿自己,但當着她的面去勾搭一隻豬,依然讓他十分挫敗。

    “不要這麼想,陛下,那不僅僅是一個女孩,您應該想,那是一整個弓弩營。而且人不可貌相,胖子往往有顆寬厚的心,心寬體胖您總聽過吧?這會讓他們有異於他人的可愛。”

    李明易朝她翻個白眼,這並不能讓他好受:“說得輕巧,換做是你?”

    東方永安眼睛往女孩方向斜了斜,再次提醒他:“弓弩營。”

    李明易去前嘟囔:“真希望,太叔公臨死前沒有給你提示。”他不情不願走過去,遠遠地也能聽見捧花女孩驚喜的呼聲,而後是羞澀地問好。她漲紅臉,垂着眼眸將她心愛的原本要帶回去的鮮花獻給皇帝。

    “看吧,我就說那是個可愛的女孩。”東方永安笑。片刻後,伏瑟與統領夫人藉故走開,給年輕人們相處的機會,伏瑟走累了,讓檀淑領着統領夫人繼續逛園子,自己則退到隊伍後面,叫上東方永安往涼亭歇腳。

    兩名小侍女先一步跑進亭子,將石桌石凳擦乾淨,鋪上明亮的菊黃色錦圍,另有侍女變法術似的變出幾盤鮮果,與一壺冰鎮酸梅汁。

    忙活完,伏瑟讓她們退守涼亭外,因爲體貼義女,東方永安得以坐在她手邊一同享用這些瓜果。伏瑟用牙籤大小的果叉紮起一小塊金黃的木瓜放入口中,她的果叉很多,金的、銀的,水玉、琉璃的,今日用的是月祇貢上來炫彩玻璃製成的,月祇也是從它更西邊的夥伴手中交易得來。伏瑟對此很滿意,不是因爲漂亮,而是因爲它們足夠稀少。

    “你瞧它們多可愛。”她轉動手中的叉子,本就鮮麗的玻璃在陽光下發出更絢麗的色彩。東方永安看得見她眼中的炫耀,然而對她來說那就只是玻璃而已,實在無法讓她做出羨慕的樣子。

    “您有話與我單獨說?”

    這話讓伏瑟胃口頓失,她扔下漂亮的叉子,拿帕子抹了下嘴角:“有些事雖然你解釋過,本宮仍不甚清楚。太叔公真的讓你拉攏南軍?以及‘兩年後’的機會到底是什麼?你也聽到了,攝政王如今大軍在握,意氣風發,不由本宮不憂心。”而今他們已經明白李穆意圖,他聚集大軍,乃是爲了謀圖南陽,這對大辰是好是壞尚難斷定,但即便她深居後宮,也清楚對於她們母子來說絕不是好事。若李穆敗了,他們將必須一同面對南陽的反撲,南陽可不會管是皇帝下的令還是攝政王的野心。而如若李穆贏了,那他將成爲大辰紮根最深,不可撼動的參天巨木,他們孃兒兩從此只能在巨木的陰影裏偷生,失去太叔簡不是最糟的,這纔是。“你應該讓陛下再去找李穆談談。”她陰鬱道。這本不需要求助東方永安,然而因爲強牽紅線的緣故,李明易又與她鬧起彆扭,明明將昭儀的位子許給那肥豬是東方永安的主意,他卻來怪她這個當孃的。

    “談多少次,結果都一樣。最後一次攝政王扔下了話,如果陛下一定要一個理由,那麼他們偷了一隻貓、一隻狗,隨便什麼都可以。”皇帝不想將大辰綁上攝政王的戰車去冒險,爲了阻止沒由來的戰火,他不止一次鼓起勇氣、硬着頭皮去找攝政王,去與他爭論。然而有用的話,她現在就不會這麼悠閒地與太妃坐在涼亭裏喫瓜。對於她,李穆雖未追究,卻也非完全放任,他讓孫青盯着她,確保她安分地待在宮中,不踏出一步。孫青很機靈,將盯梢的無聊任務交給手下之人,而他手下的人自然也算機靈,總能逮着縫隙叫上自己的夥伴賭兩把,爲此,東方永安很想送他幾塊銅板以示感謝。

    “雖然先帝在的時候與南陽有過沖突,但那就只是小衝突而已,戰爭……對我們來說太陌生了。”她無法不憂愁,她不是那些無知小兒,總能輕易叫囂戰爭,那不是戲耍與遊戲,它充斥叫喊與哀嚎,烈火與鮮血,恐懼、死亡與絕望。她不是沒殺過人,但她手上的血與那相比……不,它們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這件事已經無可轉圜,決定權不在我們手中。”決定權在李穆手中,甚至如果他走漏了風聲,決定權也已不在他手中。“老天保佑,南陽皇帝是個聾子、瞎子。”

    “你說什麼蠢話,我聽聞南陽皇帝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算了。”伏瑟扶額,“我們說回原先的話題。太叔簡到底是什麼打算?”

    “我認爲他預想到了今日的局面,他死後,攝政王的重心便轉移到那些船上。拉攏南軍,確切說拉攏一切可能拉攏的軍隊,我相信,我沒有理解錯他的意思。”是他提醒了她,他說她出身將門,一定明白什麼纔是一定要握在手中的。無論哪個時空的歷史都說明了這個問題:手中無兵權,一切都是空談。“而南軍中的弓弩營、驍騎營既是精銳,亦是拉攏希望較大的。”

    “張岸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您該感謝他是個小人,有什麼比昭儀的父親,未來皇子,也可能是未來皇帝的外祖父更誘人呢?”

    “那張婕妤的父親?”

    “陛下也是時候表示對張婕妤的恩寵了。”

    伏瑟盯着她許久:“看你毫無掛礙地說出這些話,我才相信你沒有惦記我兒後宮的位子。”莫名她又替李明易感到悲哀。既高興又悲哀,人還真是複雜。

    東方永安剝一顆鮮甜多汁的龍眼扔嘴裏:“感謝您終於明白。再說‘兩年後’,距現在,應該是一年半後,太叔公很篤定,一定會有機會殺李穆,可到現在我也沒明白會是什麼樣的機會。所以,這一塊,我們只能先放放,將能做的事做好,盡人事聽天命。娘娘您除了努力替陛下充實後宮,還需尋機會與您兄長的舊部見一見。”

    “他們四散在各處。”

    “分散纔好,但願他們顧念舊義。”

    “你那邊的事?”

    “正在進行,你我各自用心。”

    伏瑟點頭,難得地與她達成共識。她再次拿起玻璃果叉,沉默中滿是思緒,女人的嗅覺總是很靈敏,她雖不如東方永安敏銳,卻也能嗅到飄搖不定的未來中暗藏的危機。不管李穆成或敗,她想他們很快會迎來終局,如果不想那時候被碾得粉身碎骨,他們必須早做籌謀。

    手中有劍,纔不會在危險來臨時,毫無反抗之力、悽慘死去。

    所幸,她、李明易、東方永安,他們都懂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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