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326 章 第 326 章
    “你們以爲一個昭儀就能打發她們?聽聽,聽聽她們要什麼?淑妃!她們要四妃之一的淑妃!”李明易高聲呼喝,帶着不可思議的嘲諷,“就她那肥豬一樣的醜女兒?也配淑妃?”那個老鼠眼貪得無厭的統領夫人讓他受到了莫大侮辱,怒不可遏。

    東方永安卻淡然地坐在一邊,心裏想的是人類的悲歡果然並不相通,可她既忝居一個沒有名份的謀士之位,還是當提醒他殘酷的事實:“您該慶幸她索要的不過是個淑妃,如果她要皇后之位,張婕妤的父親也要皇后之位,那您就得操煩如何說服臣工並立兩宮了。”

    “想也別想!”李明易甩袖怒然,“自古只有昏君纔會並立兩宮甚至三、四、五宮皇后,徒叫後世笑掉大牙!朕雖非明君,也絕不幹此等荒唐事!”

    東方永安點頭:“很好,陛下是個明辨是非之人,那想必明白,您口中肥豬一樣的醜女兒願意勸她的父母冒險幫助您,而只希冀一個淑妃之位,我覺得她傻,因爲她甚至不希冀您獨一無二的寵愛。”她直視他的眼,淡漠而無情,“您以爲別人爲什麼要幫您,僅僅因爲您是皇帝嗎?”

    李明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彷彿不認識她:“難道不就該是這樣?朕是皇帝,他們都是朕的臣民!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朕賜予的,都是因爲朕的仁愛,用朕的東西幫助朕,不是應該的?”

    東方永安輕鬆一笑:“那您等着吧,曾經有個皇帝也是這麼想的,然後他被他的臣民烹煮而死,其肉爲他的皇后所啖。”

    李明易一陣惡寒:“有這種事?”

    東方永安走到宸元殿皇帝處理政務那張御座邊,伸手緩慢撫摸兩下:“要坐這張椅子不是那麼容易的,統御羣臣也不僅僅靠‘皇帝’兩字。”

    李明易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統御羣臣非如此簡單這個道理,他當然懂,他只是免不了氣惱,自己貴爲天子,竟還要像貨物一般,用自己所擁有的籌碼與他人做交易,更可悲的是他僅有的籌碼是他自己。連皇帝都活得如此無可奈何,這是多麼可悲的認知。

    如果這就是成長的痛,他寧可不做這個皇帝。可他也知道,這亦不過是想想,當真給他放棄的機會,他仍然會選擇緊緊抓住這個位子,見過山巔的風景,還怎麼甘心回到半山腰?否則,李明珏出現的時候,他就該將他迎回來了。

    他冷笑兩聲:“一個淑妃而已,朕就給她!可這樣還不夠,以李穆手中的兵力,若發生衝突,我們仍然是以卵擊石。”

    “所以,我們一定要把握好他將心思都放在南陽的這段時間。”東方永安拿起掛在椅背上的斗篷,“我該走了,去見一見早該見的人。”

    “小心,人手不夠的話,朕讓無影他們也去東方府。”這些日子,爲方便甩掉盯梢的人,東方永安都住在東方府,無色、貓兒與鏈鬼負責守衛她。

    “不必,足夠了。有件事我還得說在前頭,我只是打頭陣,必要的時候還得請陛下親自去見他。”?

    李明易點頭:“朕明白。”她已經爲他籌謀太多,當初找她回來,不僅是他,就連伏瑟也未期許這許多,她的母親原只希望通過他對她的愛意,讓她的兒子重新振作起來。他原也只期望她在他身邊能給他更多的支撐與力量,誰也沒有期望過她能給出什麼有用的謀劃與實質性的幫助,然而事實證明,她眼光毒辣,總是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樣的選擇纔是最正確,比他們更清醒、更果敢。

    這不免讓他好奇,她是否也會驚慌失措與無能爲力,是否也會遇到悲痛欲絕的境地,那時她會是什麼樣子,會崩潰、頹廢?會哭泣嗎?

    像往常一樣,太陽掉下地平線,黑色的海洋升起,羅劍趕着他的小毛爐踏上回家的路。繞過幾條巷子,拐過幾個彎,穿過市集,最終遠離人煙,來到位處偏僻骯髒之地的他的家,因爲羅英的出現,他願意將這裏稱爲家,雖然她不住在這裏。想起活生生、在同一個城池的女兒,豬狗巷裏的臭味變得親切,粗糙的石牆、泥牆縫裏透出來的昏黃的火光也變得溫暖。他第一次真心覺得這個地方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他本來可以去個乾淨的地方,有人提出給他銀兩,讓他搬去真正的屋子,那樣,他可以跟自己的閨女住在一起,但他謝絕了對方的好意。他說在對方願意現面之前,他覺得豬狗巷纔是屬於他最好的去處。

    今夜與往常又有些區別,豬狗巷依然臭氣熏天,但是卻意外地安靜,甚至沒有一絲光亮,也許他們終於發覺不應該在夜裏大呼小叫,也許他們今日安息得特別早。狹長的巷子讓天空看起來像一條嵌着寶石的黑色絲帶,他覺得不賴,夜應該有夜的樣子,黑色的、安靜的、柔和的。

    他在自家門前停住腳步,一片黑暗中,他屋裏的光亮,這條巷子今晚唯一的光亮顯得那麼突兀,與周圍格格不入。

    他在屋外站了很久才進入,那張僅有的桌子邊坐着一人,一個身披黑色斗篷,能與黑暗融爲一體的人。

    “你終於出現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對方轉向他,掀開兜帽,燭火在一張對他而言並非全然陌生的臉龐上跳動。

    三個月後的利州,陰雨連綿的天空終於放晴,長久未露面的太陽再次溫柔地擁抱大地。離玄牝湖約十里的後勤部,陽光灑在黃綠的草地上,溫暖讓泥土變得鬆軟,於林將一籠籠信鴿拎出來曬太陽,陽光的觸角剛觸碰到鴿子雪白的羽毛,小東西們立即撲騰翅膀歡快地叫起來。

    “冬天的太陽總是這麼讓人高興,你們說是吧?”身後一道聲音傳來,明明說着歡喜之語卻毫無起伏,好似山間最平緩的小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以始終不變的速度流淌。於林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會喜歡往這臭燻燻的養鴿所鑽的,整個隊伍找不出第二個!

    “公輸先生您又來啦?”他熱情地打招呼,一個不會嫌棄自己身上臭的人,雖然看起來頗有些木訥的樣子,還是很招他喜歡的。而且他知道他不是真的不聰明,相反,他是這個隊伍中頂聰明的人,那些他一輩子也沒見過的、被稱爲大辰利器的樓船就是出自他的手。他知道他是個傳奇般的存在,而這個傳奇一樣的人別的地方都不去,卻總喜歡往養鴿棚鑽,好像除了那些船,鴿子們就是他僅有的朋友。

    即便在這裏,他的話依然很少,他的嘴遠比他的手笨拙。但,想來因爲這些鴿子,他對他也有幾分親切感,所以當他打招呼的時候,會很榮幸地得到迴應,這讓於林頗爲高興。

    “今日我還沒餵食,您願意餵它們嗎?”餵食是公輸尺每次來必做的事,所以於林嫺熟地遞上調配好的食料,然後走開,將時間留給他。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公輸尺已經準備離開,與往常不同,這次他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等他回來,說了句:“我要走了,以後不能來看它們,照顧好。”他的眼睛沒有看着他,讓於林懷疑這話到底是不是對他說的。

    不等迴應,他邁開步伐,於林叫住他:“公輸先生也要隨船嗎?”雖然李穆下令保密,但他是信使,多少聽到一些風聲。萬江對岸的跳蚤們有消息傳回,聽說他們一路遭遇了天羅地網般的圍剿,回來的時候僅剩一人。他帶回了讓風不安的消息,攝政王決定將一半的戰艦調出玄牝湖,排布在宓江。

    太快了,很多人這麼說,玄牝湖的水師練兵還不到一年,他相信一定也有人向攝政王諫言,然而攝政王依然如此決定,那一定是跳蚤們帶回來的消息太過糟糕。也有一些人說,這沒什麼,數月前的玄牝湖閱武說明,他們已經準備好,看過練兵的人都堅信,大辰的水師是最尖銳的利兵,一定能夠所向披靡。

    他更願相信後者,他們是來自北方、經受了朔風洗禮的漢子,必定會將和風細雨中的南陽擊得粉身碎骨。

    他想去見識一翻,但此次調動中沒有他的隊伍,他仍需留在這裏,照看這些嘰嘰咕咕的小東西。於是他向即將離開、他私底下將其當作朋友的人送上真摯的祝福:“先生請保重,平安歸來。”公輸尺回身朝他點一下頭跨步離開。

    看着瘦削的身影,他嘆息,讓一個文人上前線,難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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