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417 章 第 417 章
    近來頻發咄咄怪事,先是不知李家哪個旁支末梢的跳出來自稱皇室子孫,說什麼值此奸佞當道、瓦釜雷鳴之際,必要當仁不讓,肩負起廓清廟堂、匡扶正義的責任。大有一副,天命所歸,捨我其誰、義無反顧的姿態。就連槐烏木一個邊境小縣城名不見經傳的原教頭、現縣尉也覺得這不扯淡?李璜其人實在厚顏無恥無出其右!然而在其他人眼中無異沐猴而冠、跳樑小醜的起事,它竟就那麼蓬勃發展起來,以爲一隻手輕易就能捏死的螞蟻,偏偏煞有介事,掀起了不小的風浪。該鎮壓的時候朝廷也不知在忙活什麼,而今南邊董戎亂軍鬧完了,什麼斷劍、懸劍又鬧騰得亂哄哄,聽說青州也發兵了,北邊大雲兵被擋在玉涼關外也不知如何進展,他覺得區區一個玉涼關不是事,早晚北邊也得鬧起來。

    按說他一個小小縣尉,還是樊虎死後,縣官不情不願施捨給他、沒來得及上報的掛名職務,用不着操心此等國家大事。但偏生,因亂事四起,長陽忙得焦頭爛額、顧此失彼,大有左支右絀的意思,眼見李璜軍在利州南部與西部秋風掃落葉、如入無人之境,眨眼兵臨城下,他如何不急?原本他還寄希望於利州自己的兵,結果才與李璜軍正面對上一回,直如豆腐兵似的,一撞就壞、一打就散。利州兵指望不上,還能指望誰?總不能指望自己帶三兩千人就能攔住上萬大軍吧,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他左思右想,竟是除了勸縣官大人開門投降一途,別無他法。

    但是開門投降這種事又哪是輕易能說出口的?他好歹也是個帶把的,堂堂七尺男兒,平時在兵卒面前莊嚴肅穆,很有威嚴,若他們知曉自己勸縣官投降,看過來的會是何等目光?他下意識覺得,再不會有崇敬、憧憬、信任了。但凡他們不拿看狗屎一樣的眼神看他,就是好事!爲此,在投不投降一事上他再三衡量,躊躇難定。

    就在這時,怪事又發生了,被他認爲是豆腐兵的利州兵不知怎地,竟又神勇起來,一舉直插李璜軍背後,逼得李璜軍不得不暫停在西邊的進攻,調轉矛頭,與官家軍隊對峙在樂工一帶。槐烏木大出口氣,深感老天之偏愛,於是向來於鬼神之事輕蔑不已的人開始出入寺廟道觀,一來感謝上天憐憫,二來祈求各路神佛保佑官兵就此消滅叛軍,讓自己安安心心做幾年縣尉。

    許是老天聽到了他的祈禱,官兵的優勢日漸顯露,叛軍被壓回樂工老巢,顧不上西邊,西寧郡便牽頭與聞松郡一商議,打算將被叛軍侵佔的幾座縣城以及南山郡再奪回來。然而靠近南山郡的福元郡有李璜軍的一員大將坐鎮,要奪回來非是易事,西寧郡與聞松郡太守均非大才之人,想歸想,眼看無處着手,大有空談的意思。

    也就是此種境地,怪事再一次發生。不知從何處又冒出來一支軍隊,對李璜軍佔領的縣城發起進攻,竟是銳不可當,短短時日就將幾座縣城收入囊中,很有滔滔江水傾瀉直下的氣勢。他曾聽逃來的商賈說,那支隊伍初時不過四五千人,待至出師大捷、之後一氣橫掃數座縣城,人數立時大漲。商賈說起時嘖嘖稱奇:那支隊伍看起來頗爲寒磣,然裝備倒是齊全,沒有鐵甲便穿藤甲,沒有鐵盾便持木盾,最要緊的是戰力不俗、甚至堪稱神勇。他從未見過如此整肅的隊伍,合如銅牆鐵壁、分如杆杆利槍,靜如泰岱山嶽、動如大河奔涌、摧枯拉朽。最後他得出結論,那一定是官家隊伍!畢竟李璜身爲太守,除了原郡城守軍,另拉出一支臨時組成的隊伍都那般拉垮。槐烏木當過教頭,深知練兵不是動動嘴皮子就成的。

    對於那人的論斷,他雖不盡認同,但也大爲振奮,若能與這支隊伍聯繫上,繼而將對方招安、爲己所用,那李璜軍,或其他什麼亂軍再來,小小縣城也不至於只能做個待宰羔羊。然而對方佔領幾座縣城,用意爲何他尚拿不準,不敢貿然動作。

    不久叫他大跌腳跟的消息傳來,那支隊伍矛頭一轉開始向他所在的縣城逼來。此前所佔皆是李璜搶去的縣城,槐烏木還以爲對方或可爲友,哪知轉眼就將主意打到自己頭上。雖說之前商賈對其頗有讚譽,但槐烏木看來,一個不知哪個旮旯冒出來的野軍,多半是流民自發組織,經高人指點,又李璜軍顧不上西邊,防守稀疏才叫他們偷了個冷。戰力也許有幾分,神勇卻未必,斷不會比官家隊伍厲害。那人不是說了,穿藤甲,提的是木盾,裝備都不如自己這小縣城的武卒。自己的劣勢只在人數,可以找其他縣城相幫,連郡裏都不用驚動。

    他忘記了自己面對李璜軍那如臨大敵的慌亂,又覺得自己勇武起來,是縣官大人與縣城民衆的倚靠。打不過李璜軍,還能打不過一支野軍?

    打定主意,一個月黑風高夜,他帶上十名武卒摸去據說是野軍駐紮地的一處山坳。先摸清敵人實力如何,纔好謀劃這仗怎麼打不是?

    本以爲山坳裏會是座座帳篷整齊排列,他想象中的大軍營地都應該是那個樣子:衆多小帳環拱威勢赫赫的中軍大帳,營地裏必然到處都是火把,燈火通明,巡營士兵整裝肅容。此刻還不到三更,能聽到的除了馬嘶,也應該有聲勢浩浩的操練聲,總之決然不該是眼前這般飲酒划拳的鬨鬧聲。

    山坡下的凹地裏,倒是四處燃着火把,然而完全不成軍勢,幾頂破破爛爛的帳篷,全然看不出哪個是中軍大帳。其餘士兵露天席地,三五成羣,燃一堆篝火,火上吊一隻鐵壺煮酒,等酒的間隙,唾沫橫飛地大講黃段子,打鬧、鬨笑不已,酒熱了,上去就是一大碗,毫無行軍中不宜飲酒的顧忌。喝得醉醺醺、端着酒碗腳步踉蹌、隨意走動,大肆吆喝斗酒的比比皆是。

    片刻,連槐烏木身後的武卒也看不下去,輕蔑呸一口:“一羣烏合之衆,縣尉大人太擡舉他們!”槐烏木被說得一陣臉紅,看上去就是一羣流民野民組成、上不得檯面的隊伍,實難想象是如何攻佔那幾座縣城的。或許厲害的不是他們,是那幾座縣城不堪一擊。什麼靜如山嶽,動若大河,在這支隊伍身上看不到半點成軍的影子,必定是那商賈誇大其詞,想在自己跟前掙幾分面子。自己如何就道聽途說,信了他的鬼話呢?真當這幫人好角色,卻在手下面前丟了勢。指不定他們心裏已經在想,自己膽小如鼠,竟被一羣爛泥巴唬住,還來探什麼敵情,可笑之極!

    回去之後,越想越氣憤,於是槐烏木糾集全部兵卒、武卒、打手、巡街,亦有三五千之衆,打算給那羣爛泥巴散漫野軍一個從天而降的驚喜。他將府庫中存放的所有鎧甲、鐵劍、盾牌發放下去,便是一支頗具聲勢的軍伍。原本還猶豫不決、畏首畏尾的縣官大人見了,眉開眼笑,聞得他們威武雄壯的吼聲,更是心神激盪,隨即贊同槐烏木先下手爲強的提議,命他領這支“雄兵”夜襲敵營,給對方一個猝不及防的迎頭痛擊。

    “等縣尉凱旋,本官親自爲縣尉斟酒!”

    槐烏木豪爽一笑:“大人靜待好消息便是!”第一次領兵讓他激動不已,活了二三十個年頭這是他最榮耀的時刻。大人對他寄予厚望,兵卒唯他馬首是瞻,從來低樊虎一頭的他何曾被如此看重?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今夜只是開始,待他大勝而歸,他要從縣城大門,騎着高頭駿馬,押着俘虜在英姿勃發軍卒的簇擁下,在夾道百姓的歡呼中颯然而入。那時他之名將在周邊縣城傳頌,老槐家終得門楣顯耀。

    “大人,現在怎麼辦?”武卒的聲音將他飄飛的思緒拉回。

    看着一觸即潰,四散奔逃的野軍,他大喝:“追!”夜襲很順利,那羣散漫的傻子大半夜睡得死死的,呼嚕震天,直至他們叫囂着衝上去,那羣蠢材才驚恐睜眼,茫然不知所措,抓着衣衫就往山谷裏沒命奔逃。槐烏木甚至來不及高興,生怕撒網卻跑了兔子,連連大吼:“快,快追上!發什麼愣,別讓他們跑了!到嘴的肉哪有讓它飛了的道理!”

    於是山坳裏,兩軍一逃一追,忙的不亦樂乎。說來也奇怪,那羣爛泥糊野軍,丟盡了士兵的臉,抱頭鼠竄就罷了,偏生在山溝裏橫越縱跳,跑得飛快,靈敏得跟猴子似的。追了大半天,槐烏木氣喘吁吁,使上了喫奶的勁,才堪堪能咬住前方那片幢幢黑影。

    “大,大人,歇會兒。”跑過身邊的武卒停下,叉腰喘氣,“這,這羣兔崽子是兔子變的嗎?跑得賊快!”

    又一人在身側停下:“大,大人您瞧會不會,有詐?咱,咱們這麼厲害嗎?敵人一見了就跑?”

    “我瞧着,這人數,咋好像,不對?”

    經他們提醒,槐烏木大感詫異,擡頭看天,月光不露,兩邊山頭高聳,好似兩個巨人將他們攏在中間,威壓之感迎面撲來。他聽見自己的心噗咚鼓譟:“方,方纔咱們是不是跑過一個谷口?”幾人點頭令他立時脊背發涼。他沒打過仗,但也聽樊虎說起過什麼地形、什麼誘敵。“不好!”他驟然一語,叫身邊人齊齊變了臉色。

    正在此時,身後谷口方向,轟然響起如雷鼓聲。想也知道自己被人誘而深入,紮了口袋,頓覺腳下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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