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他們卻將僅剩的一臺拋棄了,能有何種原因?只能是安字軍發現王成軍咬上來了,並且甩不掉,不得已割肉而逃。這一認知大大增加了王成信心,對方對於己軍的追擊非常害怕與慌亂。潰軍敗逃,士氣向來是一瀉千里,己軍雖然只有近萬,然對付兩萬餘作鳥獸散的敗軍綽綽有餘,只要追上戰果恐比預想更爲豐盛。此等情形下,連王成在內衆追擊士兵精神均爲之一振,整齊利落上馬,一提繮繩,撒開馬蹄颶風般向西方捲去。
天亮時分,追擊衆人抓到幾名掉隊敵兵,一開始這些俘虜尚一副錚錚好漢、憑問什麼就是不開口的樣子。王成也不急,哼笑一聲將他們丟給裨將,不過一炷香時間,就有人開了口,說出安字軍西退過程中,丟兵丟得厲害,說起主將那人啐一口:就沒見過那般膽小猥瑣的將領,一旦撤軍,丟下大軍只顧自己奔逃,他媽跑得比兔子還快。那俘虜很是惋惜地搖頭:“原本必不至這麼慘,就是因爲那女人當先跑了,安字軍羣龍無首,導致奔逃路上後軍失了方向,與前軍斷聯。既失了主心骨,還不是各跑各的?一夜下來,後軍所剩無幾。”說罷還給王成一個極爲輕蔑的眼神,“別以爲安字軍是被你們擊垮了,但凡給老子一千人,也能叫你們栽個跟頭。奉勸你們別追,那女人雖不頂用,只要安字軍回過神,就算只剩萬把八千人也能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趕緊回去守着你們的烏龜城吧!”
咚一聲,不消說結結實實捱了裨將一拳,那俘虜倒也是條好漢,和着血吐出被打斷的牙齒只是冷笑。
“安字軍既如此厲害,爲何卻讓一個女人做主將?”
“也不知程帥哪根筋搭錯,多半是人情吧。那女人是王先生的夫人,會耍兩把蓮花錘,估摸就以爲戰場是她能來的地方。”
“那你等不就是棄子?”
那人不以爲意哼笑:“就是我們這羣棄子差點打穿你的烏龜殼。”
裨將大怒:“好好說話。”
王成知他所言非虛,安字軍撤兵時西北角防線幾乎被打穿,若非主將過於謹慎,指揮失當,很難說現在是什麼情形:“看好他們,其餘人隨我繼續追!”
一個時辰後,他們在十里松林邊緣追上安字軍前軍,如沿途抓獲的俘虜所言,由於失兵過多,安字軍只剩下一萬餘,雙方已是兵力相當,所以在松林邊緣一場小型接觸戰,安字軍竄逃入松林後,王成決定繼續追擊。就在這時,一名斥候快馬奔來交給他一封賈嘉的急信。他領兵出城後,由賈嘉領兩千兵馬混編城內武卒守城。信上只有一句話:若追至十里松林仍不得請立即迴轉,勿進松林。字跡相連,可見賈嘉寫得十分急。
他的勸誡是有道理的,十里松林內中曲折不便追擊,然而已經追了這麼久,眼見敵軍潰散,林邊一戰更讓他確信敵方一心想要逃回,根本無法凝聚士氣,一擊即潰。只要再一次!再追上一次,他定能將這支淪爲喪家犬的敵兵徹底殲滅,安字軍就這點這家底,此一戰後必然一蹶不振,他不但能守住聞松郡,還能奪回西寧郡,如此大功就在眼前,就在不到三裏的前方,怎能放棄!十里松林裏有幾處適合伏擊不錯,但只要在那之前攔截住不就成了?打定主意,王成將賈嘉的信揉成一團丟開,下令全軍換上弓箭繼續追擊,此來每人除手握一把長*槍、腰掛一柄短劍,背上還揹着一張大鐵弓,一壺五十支箭。“敵兵一旦出現在視野,當即射殺!”
“喝!”軍威赫赫,其聲浩浩,驚得林中鳥兒振翅高飛。
原先預想盡快將對方截殺,不想卻在不知不覺中深入松林,待回過神,兩邊景色已然變了,不再是平坦開闊的林地。望着四周連綿起伏的坡地,王成心覺不妥,勒馬而停。也就在這時,前方拼命奔逃的安字軍也停下,甚至轉過身來,在追兵驚訝的目光中分向兩邊。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敗軍忽然變得整肅已經叫王成驚詫不已,看見從安字軍背後驅馬緩緩上前的人,他更是瞪大眼睛。來人騎一匹毛色如火如血、雄赳赳氣昂昂的高大駿馬,就是沒見過他也知絕非凡品。他忽然想起一些關於安字軍統帥的傳言,傳聞中其所馭便是一匹毛色火紅的千里馬。再觀馬上之人,通身炭黑色鐵甲,鋥亮渾圓的頭盔兩側鑲嵌兩根鷹翅,頂上一隻尖尖的鷹喙,頭盔下方是半面夔龍面罩,肩上三層護甲,讓他看起來很是寬大,蝦尾狀護手與護脛,腰上一封鑲嵌黑曜石的牛皮腰帶,腳上蹬一雙黑色戰靴,身後一領黑色披風,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冷硬。
王成當下心中一凜,心知是安字軍的統帥親自到來。
來人在百步開外停下,安字軍在他身後列成整肅方陣。那名手持蓮花錘的女人停在他身側,另一側是安字軍此戰令旗司馬,不過與在城下看到的不同,此刻對方臉上不見絲毫慌亂,王成莫名覺得這才該是他原本的樣子,沉靜如水,不動如山。
“請君入甕,頗費力氣。”安字軍統帥開口了,聲音嘶啞沉悶。
“你是說我中了你的誘敵之計?”
“我爲獵人,你爲獵物。行至這一步,你已盡力。”
何其目中無人,王成擡起手臂,張弓搭箭:“現在你已在我的射程之內,誰是誰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