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463 章 第 463 章
    “你就這麼相信他們?”李璜一臉不可思議與意味不明。

    “不是相信。”烏淺再一次強調,帶着幾分無奈,“是我們必須再試一次,能否反攻,此局見分曉。”他心中暗歎,李璜原不是如此畏首畏尾、不敢決斷之人,是什麼讓他變得瞻前顧後,失敗嗎?勝與敗對一個人的影響如此大?真的會讓一個人前後判若兩人,從一個風風火火、無所畏懼、雄氣昂昂貫牛鬥之人變得消極懈怠、疑神疑鬼、坐立難安?“安字軍生死攸關之際,除了與我們聯手別無選擇,合衆弱以攻一強,千古至理。便有仇怨,也當後續再圖。”李璜需要多少解釋,他就給多少解釋,直至說服他爲止。他心中清楚得很,只爲李璜軍計,這也是唯一、絕不可錯過的機會,不管願不願意,而今局面李秀一家獨大,己軍與安字軍成了脣亡齒寒的關係,必須抱團取暖,以抗一強。“若此時此刻,主公定要執着於前仇,對眼前傾覆之危視而不見,被李秀軍吞噬的將不止安字軍,我軍之亡亦在旦夕。”此時定要執着於前仇,眼前便不是他所認識並甘願追隨的李璜。

    “存亡之危我豈不察。”李璜的話讓他大舒口氣,然隨之而來的話語卻又讓他大皺眉頭,“我所慮者,如此重要之事,姓程的爲何不遣使來與我相商,而是去找你?因爲你曾……”李璜稍頓繼續道,“曾做客於西寧郡,與安字軍頗有交情,所以他們認爲說服你,繼而由你說服我的可能性更大?”

    烏淺不語,他知曉李璜停頓是換了話術,原本差點脫口而出的只怕更難聽。安字軍不找李璜而找他的原因,他了然於心,一來的確如李璜所說,與他更有“交情”,此番聯手只能成不能敗,相較於除了仇恨別無交集的李璜,自然選擇他作爲突破口更爲穩妥。二來那滿腹黑水的食人花都這個時候了還要給他下套,挑撥他與李璜之間的信任,如果他們還有信任的話。不論是對方更相信他,還是對方有意挑唆,他都無法向李璜明說。此等陽謀,就算他心如明鏡也不得不如了她的意。

    李璜仍在疑慮:“姓程的一下子送來三千威力、射程皆是當世頂級的大弩。”他眼睛瞟向烏淺,似笑非笑,“此等利器,說送就送,真是大方。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如果繼續說下去,烏淺決定當場翻臉,絕不受此侮辱。李璜曾有一些私下“調侃”,“不小心”傳入他耳中,說:這三千前所未聞的大弩怕不是姓程的給咱們的聘禮,聘誰嘛,不言而喻。對於安字軍這般出手闊綽,他亦有所疑慮,難道除了腰引大弩,她有更爲強力的倚仗,以致可以毫無忌憚地將利器送於敵手?但不論何種原因,李璜的調侃都過於無恥。幸而李璜及時打住,岔開話題道:“我另有一法,老弟姑且思謀思謀。”

    他的法子,不出烏淺所料:不去配合安字軍,而是趁彼交戰之時,偷襲樂工郡。對此自以爲聰明的想法,烏淺當即回絕:“奪取樂工不難,然就算佔得一時,主公以爲,吞噬了安字軍變得更爲龐大的李秀軍趁勝南下,我軍能可抵擋?等待我軍的又會是何種下場,請主公慎思。”

    於是李璜命烏淺領三萬兵馬北上以應安字軍。

    ***

    主將驟死,圍城的李秀先頭軍先是驚愕不已,繼而勃然大怒,伴隨騷動混亂,如此情勢下匆忙攻城,結果可想而知。副將眼見形勢不對,只得咬牙切齒命令後撤。望着退去的紅色潮水,牆頭衆人鬆口氣,疲累的歇息,受傷的治療,一連數日,只有在輪班間隙得以短暫地闔眼,負荷之重不言而喻。然而到底是精挑細選的安字軍銳士,勝利使得傷痕累累的人依舊精神昂揚,不見怯戰,秦風所領的獵隼隊更是愈戰愈勇。望着這些全然信任於她,豁命一搏的將士、同伴,東方永安幾欲熱淚盈眶。然而比起他們,她又多了一層深深擔憂,下一次攻城必將是猛烈的,重新集結的李秀軍,驚愕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復仇怒火,城內的安字軍已至末途,等待他們的會是絕處逢生,還是作繭自縛的自取滅亡??

    遠眺太陽落下的地方,該出現的鐵騎依舊不見蹤影。

    天明時分,憤怒的李秀軍捲土重來,萬餘衆在小小的縣城下整肅列陣,怒目仰瞪城牆之上。而城內街道上,對他們不冷不熱的民衆走出家門,亦不聲不響地望着他們,與之前稍有不同的是,眼中帶了些許憐憫。東方永安知曉,在城外城內的眼中,他們都已經是一堆俘虜或死人。善良的民衆在用眼神告訴他們,與其戰死,不如投降吧。

    投降吧不要做無謂掙扎,她不是第一次遇到此等境地,不是第一次聽見如此話語。“放下槍,舉起雙手”,然而在生與死之間,她每一次的選擇都令人失望。她已經不再是一名榮譽的狙擊手,但她的字典裏依然沒有投降。

    命運之神仍舊眷顧於她,不過對無神論者而言,應該說,她的同伴、戰友依舊值得信賴。大地傳來令人欣喜的轟鳴,陽光照耀的盡頭,黑色潮水從地平線涌起,沸騰翻滾而來,捲起漫天煙塵。東方永安又一次感覺初升的太陽是如此溫暖而充滿希望,大書着“安”字的旗幟肆意飛揚,金色的光芒輕輕撫過黑色鎧甲,在槍尖刀口跳躍。彷彿天地間突兀長出的刀陣槍林散發出森然冷意,以一種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的速度靠近,好似赴一場盛宴,勝利唾手可得,毫無懸念,所以過程變得尤爲重要,從容、睥睨的優雅不可或缺。

    五千鐵浮屠,五千座鐵塔,五千希望,亦是五千死神。

    李秀軍如臨大敵,擺開陣勢,嚴陣以待。喉嚨滾動,不由自主地吞嚥口水,汗水流下渾然不覺,握着刀柄槍桿的手心滲出細汗,粗重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蓋過清晨的鳥鳴。五百步,呼——三百步,呼——兩百步,弓箭手將箭矢仰天四十五度擡起,一百五十步,“射——”副將猛然大吼。漫天箭雨急射而去,卻在該射中那座座鐵塔的時候好似遭遇無形屏障,一陣叮咚噼啪聲後,無力地掉落下去。而那似狂潮似山嶽的重騎陣一毫不爲所動,繼續向前推進,緩慢地、沉穩地,昂着頭顱的馬匹踩着整齊、雄渾的步伐。

    最好的選擇是轉身逃開,副將感覺自己的腿在顫抖,腳卻釘在了地上。

    山嶽壓頂而來,首當其衝的人恨不能閉上眼,以免在對方冷冽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無助恐慌的面孔,不想,最先受到衝擊的卻是側後方士兵與弓箭手。

    威勢赫赫的鐵浮屠吸引李秀軍全副注意的時候,悄然在兩側展開巨大卻靈巧的刀劍羽翼。沉默的死神,在愕然的目光中,用它的死亡之翼橫掠過大地。東方永安在城牆上看得清楚,那一萬五輕騎分做兩股,以閃電般的速度插入李秀軍腰腹,將其斬爲兩截。時至今日,死神的“羽翼”終於豐滿,向這個世間第一次展露了它完美的睥睨之姿,金芒之下,鮮血飛灑。

    就像先前所言,壓倒性的勝利,過程尤爲重要,而結果不必細說。留下巨人部收拾戰場,東方永安命裴牧之分出五千人押送戰俘去聞松郡,自己則帶領秦風部、鐵魚部與裴牧之部馬不停蹄轉戰廖然部的截殺之地。在這之前,幾名肩負“求援重任”的“李秀軍”已經快馬加鞭向蜂巢城飛奔而去,他們將帶去“角南縣出現敵方援軍,兩軍正在膠着”的前線戰報,並請求“蜂巢城立即增派援兵,以免已成爲甕中鱉的安字軍主帥逃脫”。

    與廖然部會合後,東方永安很快投入到截殺部署,一日後,蜂巢增兵出現,如她所願有三四萬之衆,於是她又將全副心神投入到作戰指揮中,鐵浮屠遲來的原因以及剛入廖然部時感受到的怪異被徹底撂在一邊。安字軍與烏淺軍一西一東,遙相配合,這場截殺之戰大獲全勝,三四萬增兵幾乎被吞喫殆盡,只走脫三四千殘兵。

    回到松露城,不論是守軍還是凱旋之軍都陷入了巨大的歡快之中,爭相清點戰利品,搶奪身強力壯的戰俘。對於戰俘,安字軍向來有兩種安置方法:能爲安字軍所用者分派往各部,先來的先挑,先挑者先得,是以每次凱旋,各部將領最熱衷的不是分取財貨,而是爭搶壯兵;不能爲安字軍所用者,一律送去屯田、墾荒。

    相較於其他人的熱火朝天、喜氣洋洋,東方永安要剋制得多,她還在等待,等待更要緊的消息、更大的喜悅。南面戰場,不論是被殲還是被俘,李秀軍損失不下四萬,然而還不夠,若沒有來自北面的消息,這場勝利就要大打折扣,貪喫蛇計劃就不算完美達成。

    在她沉默而焦急地等待三日後,她最想聽到的消息如願來了。收到斥候傳訊,她一早就出城等候,當她盡職的軍令使不負所望領着不屬於利州的陌生面孔策馬而來時,她像終於等到了心愛郎君的少女,露出最甜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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