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465 章 第 465 章
    同樣遭遇了信任危機的還有青州。淳和王府內院,李明修手中握着鞭子,已經將東方豔鞭打了一陣,猶微微顫抖。青珂跪伏在地上,扒着他的腿腳嚎啕哭喊。東方豔蜷縮在冷硬的石板地上,手攬着肩頭,盡力向後背的傷口探去,然而並不能夠到,只是保持這樣的動作,似乎就能緩解後背的疼痛。她的頭掙扎擡起,汗水浸溼了額發,有一種破碎脆弱的美,牙齒咬着嘴脣:“爺要怪,我還是那句話。”其實東方豔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她說此次行動雖是她自以爲是,自作主張,也雖是爲了救自己的妹妹,但王府的利益、青州的利益依然是她首要考慮,“如此天賜良機,青州不拿下如同咽喉的天光峽更待何時?”便是私自調兵被他打死,她也絕不後悔,“難道爺的抱負就只在青州?難道要永遠困在青州嗎?”驟聞她的質問,李明修不得不說心頭一震。

    兵出青州的路被晉元阻斷,已經叫他大爲光火,不想後院又起火,原林泉郡太守甘莫的兒子逃跑後,聯合其他郡縣在青州後院挑起爭端。他所惱者,一來甘降那個他根本不放在眼裏的毛頭小子,竟好似火星掉進了乾柴,呼啦燃起一片大火。二來八門郡亦被裹挾其中,要知道八門郡作爲青州最富饒之地,頗爲要害,所以他纔會將其交給與自己有姻親關係的金辭,或者說誰能與自己結成姻親,他纔會交給誰。而今側妃還在王府,金辭就敢拋棄這個女兒,反從了甘降,如何不叫他怒上加怒。便是在這個時候,他一直遺忘在王府,在他看來端莊賢淑、柔弱無知無能的王妃竟私自以王府令牌調動墨兵五萬大軍南下奇襲天光峽、奪取了利州的豐府郡。乍聞此事,他震怒異常,怒者一介女流之輩膽敢不經過他而對兵家大事指手畫腳!

    他本欲處置墨兵,但一下豐府郡,墨兵便快馬回稟此喜訊,且言明是見王府令牌而動,當時他顯然很詫異,道了句:“兒以爲是義父奇謀妙計,見機而動。”隨即頭在地上重重一磕,慨然領罪,“請義父責罰。”鑑於他是見令牌而動,又是自己給了東方豔絕無僅有的令牌以示恩愛,又一舉拿下既是青州咽喉,亦是利州北邊門戶的天光峽,爲之後兵進利州打下基礎,就結果來看實是好事。所以他扶起了墨兵,言確爲自己的密令,未對其有任何責罰,且令其留下三萬兵力駐守新豐府郡,餘兵仍回青州與晉元對峙。

    但他不能將此事就此揭過,大軍不經自己而動,是任何最高統領、掌權者絕不可容忍的,所以他將滿腔怒火傾泄到東方豔身上。關起王府內院的門,一遍遍抽打那個柔弱蜷縮的身軀,看着帶倒刺的鞭子撕裂自己王妃的衣衫,看着自己揮起的每一下留下鮮紅的血痕,心中泛起奇異的快感。他現在知道爲什麼那些越是不如意的太監越喜歡凌虐小宮女,那是根植在靈魂裏罪惡的種子被無能催醒。不妨看看那些喜好凌虐比自己弱小存在之人,多是經由某種特定因素,或空虛或無能催生得本就缺失的靈魂更爲扭曲。越扭曲越猙獰、分裂,遇弱則越兇殘,遇強則愈卑賤,唯唯諾諾不敢吭哧,恰是外強中乾、跳樑小醜,比起純粹惡人更爲陰險令人不恥。俗話說得好:欲知一人人品,看他如何對待弱者,欲知一人實力,看他如何對待強者。

    東方豔沒有隱瞞,承認得利落而坦然:其中不乏有爲救己妹的私心。正是這份私心——雖然東方永安還活着頗叫他意外——緩解了他的疑慮與憤怒(若她口口聲聲全然說是爲了青州,他反要疑上三分),再者思及最後是一個連他也不得不承認的好結果,倘東方豔盡顯柔軟可憐、甘於匍匐在他腳下祈求憐憫寬恕之狀,他或許已經收起鞭子。但她眼中的倔強勾得他的怒氣無法輕易退去,彷彿回到東方家出事之初。他不喜她眼中閃爍倔強光芒的樣子,真要說來卻也不喜她綿軟順從毫無骨氣的樣子。那他到底希望她何樣?他也說不清,只能將不悅傾注於鞭子。

    夏無病疾步而來,沒有出言阻止,卻也沒有退去,默然垂首石雕似的杵在一邊。李明修又甩兩鞭,心中火氣一泄,丟開鞭子。青珂立時膝行過去抽泣着將人扶起,李明修走過時隨手丟下自己的外袍,青珂連忙拾起將東方豔罩住,扶回內屋。

    “何事?”

    夏無病道:“金夫人回來了,未見到其父。”

    李明修嘴角一抽:“要她何用!”快步往金芙蓉的院子去,手杖在地上敲擊出一陣急促的噠噠噠。屋子裏東方豔緩過氣,抓住青珂的手急促道:“不好,快去。”青珂原想說李明修正在氣頭上,莫再去他跟前觸黴頭,見她面色凝重不敢稍怠,當即攙扶着她趕往金芙蓉的院子。

    一進院子便見僕人跪了一地,金芙蓉被李明修扣着脖頸提起,腳跟幾乎離地。青珂不由倒吸一口氣,看李明修那雙眼凸出、兇光畢露、咬牙切齒的樣子,是當真要殺了自己的側妃。東方豔陡生力氣撲上去抱住逞兇的手臂:“金芙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爺三思!”她與金芙蓉並無私怨,金芙蓉原是個可憐人,“眉來眼去”、“暗送秋波”的是李明修與金辭,卻拿她做了犧牲品。這也罷了,臨到生死關頭,她那個貪得無厭的父親又狠心將其拋棄。她是自己一力主持迎入府中,其中不乏讓她替自己去面對陰鷙無常的李明修的私心,金芙蓉向來安分守己,她豈能眼睜睜看她亡命於李明修的暴虐之下?

    李明修將她推開,她再次撲上去,再次被踹開,依舊撲上去……她雖已不再是過去的東方豔,也知要復仇必得狠下心,必有捨棄,現在不是與李明修翻臉的時候,但身而爲人的底線,她絕不拋棄!

    滿屋的僕人齊聲哀求,夏無病也半跪下去:“王爺若此時殺了金夫人不過徒叫甘降等人拍手稱快,也讓金辭再無回頭之可能。望,王爺慎重,大業在前,少一個敵人即是多一分勝算。”

    大約覺得他說得有理,李明修鬆開鉗子般的手,金芙蓉跌落在地大口喘氣,滿地僕人鬆口氣叩頭謝恩,東方豔也舒了口氣。

    原以爲此事便算過去,金芙蓉不必受其父牽連,李明修雖刻薄到底顧念一份情義。不想數日後,一道消息傳回王府,讓正在澆花的東方豔驚愣得丟下銅壺而不自覺。金芙蓉還是死了,被李明修帶去陣前,斬於八門郡城之下,頭顱懸掛在旗杆上,旗杆插在郡城與大軍之間。聽說一顆腦袋血淋淋的,風一吹髮絲和着血滴飛揚;聽說金芙蓉脫下了王爺賜的所有簪子、飾品、錦衫;聽說金芙蓉用剪刀刺瞎了自己的眼,嘴角卻帶着笑……

    “她爲何要如此殘害自己?”

    “爲何?”東方豔與她並無多少來往,更談不上知己,但不知爲何,那一瞬她就是心澄如鏡,彷彿金芙蓉自我戕害時,她就在旁邊,看着血從那張姣好如芙蓉的臉頰上一縷縷淌下,看她嘴角勾起絕望又解脫的笑,“自然是不想再見污穢。”污穢的李明修,污穢的金辭。“李明修終究是李明修。”差一點她就要以爲磐石可轉、鐵石可暖,差一點她就要心軟。她怎麼會以爲李明修會顧念一份情義?他依舊是那樣一個刻薄狹隘、空有野心卻無氣量之輩,一無長進。不過是陰溼井底的蛙類,卻總認爲自己能掌控世界,反而對翱翔天地之蒼鷹嗤之以鼻。

    良久她問:“兵兒可有消息?”聲音好似凝結一層寒霜。

    青珂回:“公子託人送來這個,說留守的要員都是自己人,小姐若要聯絡利州,持此令便可行。”說着從袖中摸出只小盒。東方豔打開,內中躺着一塊猶如箭矢羽尾的小巧鐵製令牌。利州情形,李明修自命人去探過,關於東方永安,她勸說“讓小妹自在利州攪和,對青州總是好的”。勸得李明修在豐府郡留下駐軍,卻不插手利州亂局,以圖漁翁之利,而留下之人由她的義子墨兵挑選。

    “永安,阿姐或可因應於你。”乍見那名揹着蛇旗的軍令使,得知東方永安陷入險境,東方豔一面驚訝於其安字軍統領之身份,一面心急如焚,不知如何可救小妹於危難。軍令使一併呈上東方永安的囑咐信件,信上指出相助之道:以有利可圖、機不可失之由說動李明修發兵襲擊天光峽,攻佔豐府郡。她雖不明其中排布,不知此舉如何替她解困,卻毫不遲疑打算依言而行,只是念及李明修爲人,恐其中有變,最終決定冒險以自己的令牌令墨兵調兵。說此舉冒險,乃是一旦不慎,爲李明修察覺其中盤根錯節,自己多年苦心經營,恐化爲泡影,然她顧不得許多。

    所幸,一切順利。只是卻使李明修怒上加怒,枉送了金芙蓉的性命。

    金芙蓉被殺的消息亦傳入王府客院一人耳中。夏無病因身體有恙暫留在府,驟聞側妃死訊,握着藥盞的手僵在半空。來多嘴之人同樣說得繪聲繪色,見他半晌不動,臉色有異方醒悟問道:“先生還好吧?”夏無病回過神道:“無甚,只是有些冷意。”說着緊了緊身上衣衫。那人兀自奇怪:“怎會?正是鶯飛草長、日頭大盛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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