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09 章 第 509 章
    “你們知道我是誰?”

    守衛們垂下頭恭謹道:“夫人。”只是語氣恭順,腳下卻不動一步。見他們猶如木頭樁杵着,桃夭夫人更是來氣:“知道還不讓開?”守衛們一言不發仍是沒有讓開的意思。暮色裏又幾隻宮燈在灰濛濛的霧氣中閃爍,逐漸靠近。划槳聲漸停,想是船隻靠岸,不多時流蘇帶着婢女並幾名隨從走來,被她撞了個正着,桃夭夫人立時面露尬色。前次流蘇提醒對新人不若籠絡爲先,她心中總有些不大痛快,卻也知曉她所言有理,於是打定主意暫且放下身段與新人熟絡熟絡,幾番打聽未探得新人喜好,但女人嘛喜愛的總歸那些東西,她便讓婢女準備了幾樣上好的物件前來看望新人,以示自己這位夫人的友善大度。然放下身段這種事到底不想讓死對頭流蘇瞧見,便揀了這黑燈瞎火的時辰上島。未料還是被流蘇瞧見,瞧見也就罷了,偏又是她被人不留情面拒之門外的時候,不由臉上發熱,紅到耳根,好在天色昏暝,瞧不大清楚。正想着如何應對對方的嘲諷,流蘇卻一反常態未出嘲諷之語,只是對於她被拒門外深感疑惑:“前次與內中那位相談甚歡,今次我等好意再來陪她解解悶,諸位卻不行個方便是有何不妥?”

    守衛頭領大約也覺得拒絕得太生硬,面上不好看,恭敬一躬身答道:“非是我等不通融,陛下早有吩咐除了每日往來菜船,任何人不得登島入鷹臺。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兩位見諒。”他轉向桃夭夫人,“夫人請回吧。”

    “任何人不得入鷹臺?真是奇了怪了。”桃夭夫人冷哼,“往年本夫人也沒少陪陛下到鷹臺長住短住,怎麼某些人來了,這鷹臺連進都不讓人進了?”守衛再不與她搭話,斂去面上神色,繼續挺直身軀,石雕般立着。見他們不理會自己,桃夭夫人又羞又惱,一股子邪氣沒處發,可要讓她拿出夫人的威勢闖進去,也是不敢的,那些閃着寒光的槍尖矛頭就是多瞧兩眼,也忍不住膽寒,於是杵在那裏,進退不是。

    流蘇打圓場,親暱地挽起她的手臂:“陛下既有吩咐,咱們還是回去吧。想必內中妹子是不缺人陪的,姐姐若是想見,日後等妹子出了鷹臺有的是機會。”說着讓婢女將帶來的包裹籃子交給守衛,見守衛面露爲難之色,笑道,“請守衛大哥行個方便,只是一點喫食與小玩意,算是我兩的心意。轉交時,請守衛大哥別忘與妹子提一聲,我們惦記着她呢,也來看過她……叫她在裏面別生悶,日後咱們姐妹再好好聚一聚。”

    那守衛簡略查看一眼包裹與籃子,應下了轉交的差事。

    流蘇挽着桃夭夫人離開,去前回頭若有所思望了一眼入島的石牌坊。兩人上了同一艘畫舫,桃夭夫人便甩開她:“此處無人,不必再扮什麼姐妹情深。”

    流蘇往軟墊上一靠,悠然道:“只怕以後姐姐只得與我姐妹情深,瞧陛下多緊張新人?你我竟都成了連島都不能登的閒雜人等。”

    桃夭夫人咬住嘴脣:“或許新人身份特殊,涉及什麼機密,陛下謹慎起見……”

    流蘇嗤笑:“姐姐可真會自欺欺人,別怪妹妹我沒有提醒您。”

    “那又能如何?陛下情深意切,對新人向來寵愛有加,你我能怎麼辦?總不能不知好歹,惹了陛下嫌棄。”南陽後宮與他處不同,女人們之間雖互相看不順眼,卻少有明目張膽的傾軋,皆因皇帝厭惡後宮勾心鬥角,不得安寧,加之手段強硬,但凡生事的查出來決不輕饒,查不出來惹得皇帝厭煩了,甚至不分青紅皁白將涉事方皆投入蠍池或獅林,權當給野獸們加餐,如此殘毒叫後宮女子愈發謹慎,不敢輕易以身試法。在南陽後宮生存的法則就是別惹皇帝厭煩,爭寵反倒在其次,而皇帝此人,只要順了他的意,他便能極盡疼寵,比方桃夭夫人自己,沒少丟人進蠍池,皇帝向來睜一眼閉一眼,並不責問。作爲宮中老人,她最清楚什麼做得,什麼做不得,那些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將氣撒在同類身上,極盡心思坑害其他女人之舉,在此處是行不通的。說來也諷刺,南陽後宮女子規矩不是因爲憐憫彼此同樣身爲女人,卻是因爲皇帝酷烈手段,以無數血腥事實給了她們教訓。

    “姐姐想哪裏去了?我的意思是,咱們還得要想辦法進入鷹臺纔是。知己知彼,日後應對纔不慌亂。”

    “陛下決定的事,想要改變,談何容易。”

    “那得靠姐姐,得讓陛下知曉,咱們對新人並無惡意。”

    桃夭夫人默然不語,東方蘇蘇亦是目光閃爍,各有所思。原想能時常進出鷹臺,有什麼消息也好及時溝通,誰成想皇帝卻下令將東方永安與外界隔絕起來,如此她要如何救出東方永安?回到宮中,東方蘇蘇依舊心事重重,婢女迎上來替她脫去披風,笑道:“夫人可算回來了,您的腳傷還沒好全,需得仔細些。”

    東方蘇蘇在繡墩上坐下揉揉腳腕:“藥效也太慢,怕不是太醫署那幫子老傢伙敷衍。”

    “那羣老大人向來穩妥爲主,奴婢這兒倒是有一瓶好藥。”婢女將藥拿來交給掌事婢女宮音。宮音揭開蓋子,一股幽香飄逸而出:“倒是香,只是藥從哪兒來?”婢女回:“是阿妲郡主親自送來,連方子一併帶來,內中有些什麼藥一清二楚,說是治跌打損傷最好不過。”說着去將方子拿來遞給宮音,“奴婢遣人看過了,確是好藥。”

    宮音將藥遞給東方蘇蘇,東方蘇蘇拿在手中摩挲片刻:“你可有替我謝過郡主?”婢女答謝過了。待婢女退去,宮音挑了藥膏替她搽上:“郡主怎麼想起送這樣一瓶藥膏來,她又是怎麼知曉……”宮音忽然打住,不再言語。這位郡主是皇帝堂妹,平素偶爾進宮,與她們廣舞宮無甚交集,今次怎如此熱心,又如何知曉她們主子傷了腳?略一思量便知多半是託了親王的福。郡主與親王交好,而她們主子傷了腳是親王送回來,知曉了也不奇怪,只是如此一來其中什麼意味叫人不得不咀嚼一二。好在,對方託了郡主送進來,倒不會惹閒話。

    抹完,東方蘇蘇吩咐:“收起來罷。記住郡主的好意而已,不必提起。”宮音應是。

    鷹臺頂層拈芳宮的露臺上,東方永安倚靠白玉欄杆,極目遠眺。空氣中濃重的水氣在拈芳宮下方凝結成一層薄霧,讓下方廣場上的火把變得更是影影綽綽,然而朦朧中依舊能辨清火把的數量比先前少了。自在鷹臺醒來,她就對鷹臺的守衛格外留心,往日鷹臺外廣場、鷹臺內階梯、長廊都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密密盡是守衛。不久前她與南陽皇帝打賭後,嚴密守衛反有鬆動跡象,她可不認爲是南陽皇帝好心,撤去些許守衛便於她行事,然一時也弄不清南陽皇帝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遂近來只是觀察未敢輕舉妄動。

    “臺上風冷,安姐彆着涼了。”蘭心給她披上披風,陪她在臺上觀望片刻,“您站好一會兒了,夜深了,回屋吧?”

    下方火光愈漸稀疏,東方永安攏攏披風隨她進屋:“東西都整理妥當了?”

    蘭心點頭:“想不到桃夭夫人與流蘇舞師這般有心,喫穿用物皆有準備,還備瞭解悶的小玩意,奴婢給您拿來。”她快步去抱來雙陸盤,盤上還放着一隻羽毛蓬鬆的毽子。東方永安拿起毽子顛兩下:“夜深了,不玩這個,太吵。”蘭心收起毽子:“那咱們明日再玩,今晚就打一局雙陸。”

    東方永安邊擲採行馬邊有意無意地問:“兩位怎麼不上來,好叫我當面感謝。”

    “您還不知,陛下吩咐下去,閒雜人等不得入鷹臺,免得擾了您。”

    東方永安手上馬一頓,狀作不解:“桃夭夫人與流蘇舞師怎能算是閒雜人等?我原還想與她們多親近。南陽我是無法離開了,日後少不得要請兩位夫人多多照應。”蘭心微微蹙眉:“您這是想通了?我以爲……”

    “你以爲什麼?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爲俊傑,我也不例外,自得爲以後打算。我若留下你不替我高興嗎?”

    蘭心點頭又搖頭:“奴婢自是不願您拂逆陛下,招來禍端。您方從水牢出來,身子骨還未養好,可不能再喫那般苦頭。陛下他又……”見她猶豫,東方永安鼓勵:“不妨說來,也好叫我多瞭解你們陛下,免得哪日不小心拂了他逆鱗。”蘭心壓低聲音:“非是婢子不知輕重,這些話也只私下裏對安姐說說,您初來乍到,是得小心謹慎些纔好。陛下親和多情,對美人們總是極盡寵愛包容,然而實際上陛下只是喜愛順從者,對付不順從者很有手段。黃泉臺您是見過的,地下的十八閻羅池不知吞噬多少紅顏如玉、公子無雙。您說您想通了,婢子是信的。”她這句“信”自是“不信”,“然而無所謂婢子信不信,您心中得有把尺子,凡事有把握,一擊便成纔好。”

    東方永安笑:“我不過就喫喝睡睡,能有什麼事?”

    蘭心轉而道:“往日姐妹閒談,我曾聽說,陛下將琉璃臺改名爲鷹臺,是想困鎖一隻來自北方的鷹。姐姐你說,那在藍天翱翔的鷹能被困鎖住嗎?”

    噼啪燭火一個爆響,兩人均是一驚。便在這時,門外幾聲怪異響動,夾雜刻意掩飾然在深夜仍舊格外清晰的腳步聲。不是守衛的腳步聲!蘭心面露驚惶,東方永安以手抵脣示意噤聲,打手勢讓她退到角落裏,自己則吹滅蠟燭,綽起燭臺掩到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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