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10 章 第 510 章
    雕花大門驟然被推開,幾道黑影竄進來,沒有片刻猶豫直往牀邊撲過去。東方永安從黑暗中閃出,藉着窗戶透進的微薄月光,手中燭臺猛地敲向走在最後的人後腦勺。她敲得既準且狠,那人悶哼一聲便倒下,身旁人注意力都在前方領頭以及帷帳裏的目標上,待聽到響動回過神,黑色堅硬的物什已經砸上太陽穴。因東方永安先一步適應了黑暗,而黑衣人是由光亮入暗處,驟然之間不及反應,叫她成功偷襲了三名,此刻方回過身,將她包圍。當胸刺來的劍刃在月光下發出冷冽寒光,東方永安側身避過,一把扣住執劍手腕,飛起一腳將身後撲來的黑衣人踢飛,回頭手上用力,被扣住的黑衣人頓覺手指喫痛。那雙手有女子特有的纖細柔軟,手心卻又佈滿厚硬老繭,五指如鋼鐵箍着他的手腕,掰弄他的手指,叫他幾乎握不住劍。好在同伴一劍齊腕劈下,逼得對方不得不撒手。

    東方永安後撤時,順勢又飛起一腳,正踢在逼退她之人手中的劍柄上,長劍脫手飛起,她縱身一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踩着繡墩撲上,搶得長劍空中一個翻躍落在失劍之人背後,長臂一揮,那人直挺挺往前趴去。隨後氣也不喘一下,橫劍在胸前擋住刺來的雙劍,三劍相交,迸出金色火花,尖銳的滋滋聲刺得躲在角落裏的蘭心耳膜生疼。

    就着月光,她看見東方永安圍繞石案、牀榻上躥下跳,在黑衣人中或刺突或後撤,雖有些左支右絀、然方寸不亂。那看起來與尋常女子一般無二的纖細腰肢,此時爆發出令人驚訝的力量。原先她還以爲她也不過就是個性子更寬厚、容貌稍好的女子罷了,而南陽皇宮是不缺美人的,她放在羣芳中倒也算不得特別驚豔;以爲南陽皇帝重視她,不過因爲新鮮感。不想今夜這出,卻叫她在她身上體味到“力量”,讓她不自覺被吸引。非是來自肢體的力量,而是她舉手投足間的利落、乾脆、自信與堅定。一種昂揚奮發的風貌,來自一個身陷囹圄之人,甚爲難得。她又想起先前的確少見她陰鬱頹喪之狀,這女子身上有種好似任何溝壑都能跨越、任何困難都能克服的從容氣魄,一種屬於領袖者的氣勢。她卻不知她的堅定無畏來自一場場戰場上實打實的血肉相搏,來自一次次穿越硝煙與血火。

    抓住一名黑衣人後頸,將他撞向他的同伴,隨後一拳揍在手中黑衣人肚腹上,那人立時吐出一口黃水,順着面罩滴下,東方永安嫌棄地甩手將他丟開。恰是蘭心躲藏的方向,一道黑影突然砸下,砰一聲驚了蘭心一跳,也叫她回過神來,一面小心翼翼往門邊挪去,一面側耳傾聽廊上是否有動靜,好伺機求救。

    這一動作,也叫黑衣人發現了她,有兩名丟下東方永安向她撲過來。聽到身後響動,蘭心回頭,正見寒光當頭劈下,她捂着嘴,如石雕般僵在當場,下一刻,破空聲響起,不過眨眼,銳利的劍尖從對方胸口透出,尖上血珠滴落。她還來不及驚呼,東方永安已經由屋子中央出現在門邊,縱身撲上另一名黑衣人,毫不客氣地騎在對方肩上,雙手死死扣住對方腦袋。黑衣人脖子扭得厲害,腳下便踉蹌起來,轉眼兩人一同撞上柱子,摔倒在地。

    就在這時,幽長得好似墓中甬道的長廊另一頭傳來整齊腳步聲,蘭心立即大呼:“有刺客!”這一呼,黑衣人更爲兇狠。她回頭剛想扶起東方永安,就見兩柄劍一齊飛來,情急之下,東方永安撿起先前掉落在地的燭臺擋住其中一把,卻拿另一把無可奈何。蘭心心下一橫,飛撲上去,擋在東方永安身前,悶哼聲中,那把劍沒入她胸膛。

    “蘭心,蘭心!”那個始終鎮定從容的女人,呼喊聲中終於帶了一絲焦急、緊張。這是爲了自己,蘭心昏去前心中卻是五味陳雜。

    再次醒來,打殺聲已經退去,黑衣人也不見蹤影,自己則躺在一張掛着漂亮金絲帷帳的大牀上,身下是柔軟的褥子,牀前掛着晶瑩剔透的黃水晶。她反應過來,這是東方永安的牀,趕忙掙扎起身,這才發現牀邊伏着一人,正是東方永安。一點響動就將對方驚醒,見她醒了,高興道:“你醒了?大夫果有些本事,說你這一兩個時辰就該醒了。”見她欲起身忙按住她,“你受了傷,別亂動。”

    “可奴婢身份低微,怎能逾矩躺在您的牀上。”

    東方永安不以爲意的笑着:“一張牀而已,況且我也是客。”

    她就是這樣,不在意身份尊卑,且那種不在意非是裝模作樣,而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這讓她與這個禮儀規矩無處不在的世界頗有些格格不入,然而這份怪異卻叫蘭心心中一股暖意瀰漫。她乖乖躺下,任她給自己蓋好被子,方問:“您怎樣?”

    “我沒事,倒是你怎敢就那麼衝出來,若那劍再偏一分,你的家人就該爲你哭了。”

    “奴婢,沒有家人……”蘭心眼神黯淡下去。

    東方永安微微一笑岔開話題:“現在好了,你替我那一劍,躺牀上的是你,喝藥的也是你了。”

    “那些刺客?”

    “你還有心思操心別人?死的死,逃的逃,鷹臺這種地方出現刺客,自有人比我們還急。”

    “您是說陛下?”

    東方永安不答,似是興趣缺缺,婢女端來藥碗,她接過,親自喂蘭心。蘭心有些不好意思:“怎好勞動姐姐?奴婢當不得。”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麼當得當不得。”

    喂完藥,剛擱下碗,在其他屋子審訊的皇帝似乎也問完了,過來後問了一下蘭心的傷情,並不提及刺客之事。蘭心自不好問,東方永安也不關心,只道:“陛下這鷹臺看起來也不大牢靠啊。”

    皇帝面有尬色:“上下守衛都捱了板子,不會再有下次。”

    東方永安起身,放下帷帳,笑對蘭心道:“病人該休息了。”實際上卻是說給皇帝聽,說罷擡腳往外走。走過皇帝身邊時,皇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等她出聲,搶先道:“你手臂受了傷,自己都沒發覺嗎?”東方永安這才注意到手臂上擦破一塊皮:“小傷而已,無礙……”

    皇帝已經拉着她去到外間,婢女們則擡來一張畫屏擺在牀前。

    接過婢女遞上的瓷瓶,挑出藥膏,拒絕了東方永安自己上藥的要求,不由分說拽過她的手臂,輕輕將白色藥膏抹上傷口。他抹得很仔細、很認真,動作十分輕柔,輕柔到與他這個人極不相稱。東方永安第一次仔細地看眼前的人,深刻的輪廓,飛劍般的濃眉,深目高鼻,似有些異域血統,刀削般的嘴脣,栗色微微卷曲的頭髮,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隻棱角生硬的不規則菱形。放在人羣裏,就是那種不安分、極爲惹眼的存在。說到血統,她想到李明珏的生母,便是南陽大長公主,眼前人的姑姑,卻不知爲何叫鳳朝闕。這麼說來,李明珏與眼前人一樣身負異族血統,兩人卻是千差萬別,李明珏溫潤內斂,有着中原人千年積澱的高貴儒雅,而眼前人更具鋒芒、更爲張揚。不過就外表來看,倒是難以想象其當真如婢女侍從口耳相傳的那般乖戾。

    東方永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對方低垂的頭顱,以及隱藏在栗色頭髮下頗爲白皙的頸項,露出一種近乎癡迷的神色。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癡戀地看着情人,只她自己知曉,這顆頭顱有多吸引她,她已經開始幻想將它擺在寧德殘垣,夕陽赤金的光輝灑在其上的情景。

    對方略帶嘲諷的笑聲拉回她的思緒:“身在囹圄就不要妄想不切實際的東西,朕這顆腦袋還不打算送你。還有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會讓錯覺你對我有意,還是說你真的對我有意?”他伸出手,想要撫摸東方永安臉頰,那曇花一現的癡色實在動人,即便他清楚得很那癡色下藏着的是殺意。他忽而有些不快,她是否常用這般癡色對着北辰那個平平無奇的前太子?一個連自己女人也護不住,任由她拋頭露面、風餐露宿的人,也配爲男人。

    想着捏住她手臂的手不由加重力道,東方永安悶哼一聲,用力抽回手,同時避開他另一隻手:“經歷這番折騰,我也累了,陛下請回吧。”

    苻宏烈收回手,起身:“也罷,你好好休息。”

    臨去前,東方永安道:“啊對了,別放過那些刺客以及,背後之人,能將手伸到陛下的鷹臺,太不把您放在眼裏。我瞧着,南陽之政也不全在陛下掌控之中。”

    苻宏烈輕描淡寫道:“你如此爲朕、爲南陽着想,朕深爲感動。不若就將‘地獄之火’與‘鎮國大炮’一併交出來,南陽會更感激。”

    “南陽的感激我領受不起。”

    “無妨,你更在兩者之上,我們有的是時間。差點忘了,你沒有多少時間,聽說安字軍爲如何營救你,起了分歧。可惜他們不知,不論何種辦法,他們都只得一個徒勞無功、而後被拆解吞喫的下場。爲了讓你們早一點團聚,不如由我南陽吞吃了安字軍吧。”

    東方永安哼笑:“你太看得起自己。”

    他柔聲道:“我可是爲了你。”

    “那還真是感謝陛下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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