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11 章 第 511 章
    依然是這樣一個月夜,東方永安依然不顧更深露重站在露臺上眺望,這樣深的夜往遠處望不到什麼,只能望見臺下隔了層薄霧、朦朧稀疏如螢火蟲似的火把,蘭心不知這有什麼好望的。她按着肩胛將步子挪過來,受傷的地方仍痛得厲害,不過在東方永安照料下倒恢復得很快。這些日子來都是她親自替她換藥,她是個女孩子又是個奴婢,不好勞煩也不便太醫動手,換藥這種事原該婢女上手,但東方永安嫌婢女們粗手粗腳便接手過去。第一次見她那般嫺熟地給她清洗、換藥、重新包紮,蘭心很是訝異,東方永安笑說學過一星半點,蘭心驚訝道:倒是瞧不出來她還會這個。東方永安問爲何奇怪,蘭心笑說:看那晚她孤身奮戰黑衣人,有來有往,便覺得……東方永安笑:“便覺得是個夜叉,難得這麼細緻?”蘭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自那後倒是更與她親暱了些。

    “姐,你總喜歡站在臺上往下看,有什麼可看的?”她在她身邊站定。

    “你還沒好,就別出來了。”

    “屋裏悶得慌。”

    東方永安替她搬來軟墩,又拿來披風給她披上,蘭心羞慚道:“明明我是奴婢,卻勞煩姐姐照顧,倒好似主僕不分了。”

    東方永安不以爲意:“你我原也算不得主僕。我不過俘虜,勞你照顧多時,而今有機會照顧回去,正好。”

    蘭心不語,而後歪着頭認真道:“您這樣的,少見。”隨即轉回正題,“您瞧了好幾日,瞧出點什麼沒?”?

    東方永安搖頭:“也沒什麼,只是刺客之後,守衛不增反減,讓人有些奇怪罷了。”她倒不是高看自己的重要性,以“地獄之火”在當世的稀缺,以及於軍事中的絕對優勢,在自己交出之前,南陽皇帝絕不會讓人危及自己性命纔是。何況出了刺客這檔子事,守衛不說增加,怎會反而減少?

    “非是陛下不顧念您的安危。”蘭心稍加猶豫道,“您隨我來。”說着起身回屋卻是往另一道門走去,那道門外便是連接通往鷹臺下方階梯的長廊。東方永安三兩步追上:“時候不早,明日再下去吧,你該歇息了。”蘭心搖頭:“沒關係,就當躺久了活動活動筋骨,姐扶着我些便是,咱們從雲梯下去。”

    雲梯是從鷹臺頂部直通底部的木製升降臺。兩人從階梯下到低了半層的小平臺,那裏放置着一隻木籠子,籠子很寬敞,有小半間屋子大,內中左後角落裏安着扳手,卡在扇形卡子裏。兩人入內,待蘭心站穩,東方永安扳動扳手,木籠子陡然一震,接着梯井中傳來大型器械運轉的轟隆聲。與南陽皇帝打賭後,手腳鐐銬解了,她也被允許在鷹臺附近活動,第一次下鷹臺時,對着那彷彿德羅斯特效應般無限延伸的階梯,她的腿非常可恥地打起退堂鼓,還是蘭心將她帶去雲梯,她始知鷹臺裏還有這等好東西。

    不多時咔噠一聲,是卡子落入卡扣的聲音,木籠子一陣晃動隨即停住。她攙扶着蘭心走出鷹臺,夜風夾雜沁涼的溼意撲面而來,這時節白日已有些燥熱,晚上倒還涼快,蚊蟲也沒那麼多,若不是蘭心受了傷,的確是在外頭瞎逛乘涼的好時候。見她們出來,守衛頭領上前來“關懷”兩句,又閒聊一番,蘭心說她們只在廣場附近走走,頭領方纔退去。待她們快走出邊緣,走進黑暗時,頭領緊趕幾步來攔住:“夜深風涼,兩位還是早些回去歇着的好。”

    蘭心道:“不走遠,只是去瞧瞧林子裏的妙處,陛下也沒說過不得讓安姐知曉。你若不放心,跟着便是。”守衛頭領撓撓頭跟上。

    林子很安靜,偶爾傳來好似松鼠溜過的窸窣聲,別無異樣,換作他人定如此想,但東方永安環視周遭一遍,便察覺看起來靜謐無人、再尋常不過的林子內有乾坤。那隆起的土包下、大樹後、不自然折斷的寬大芭蕉葉下、雜亂的矮草叢裏……東方永安不由暗想:南陽倒也知曉善用反偵查技巧來部署伏兵,雖然沒有迷彩僞裝,隱蔽手法也有待改進。原來守衛並未減少,只是藏了起來,意圖守株待兔,不過待的是島外來的“兔”,還是別的什麼,就不得而知。東方永安冷哼一聲,扶着蘭心在守衛頭領“護衛”下於林子中略轉了一圈就回轉鷹臺。

    目送她們走進鷹臺底部那昏暗的甬道,守衛頭領長出一口氣。先前鬧刺客,原頭領並當夜的守衛都被處置了,才換了他來。鷹臺的守衛實乃重中之重,比起皇宮有過之無不及。皇帝說了,裏面那位要是再驚了、傷了或跑了,定要他們喫不完兜着走。

    回到拈芳宮,東方永安坐在案前,託着腮對着硨磲燈發呆,末了嘟囔一句:“這大費周章的,何必呢?”

    蘭心在她身邊坐下:“此次鬧刺客,聽說陛下大爲震怒,罰了好些人。宮裏的小姐妹說那幾日但凡撞到陛下跟前的都被臭罵了一頓,文親王也沒能倖免。”她湊過來壓低聲音,“那事似與南宮大人有關,鬧刺客翌日,陛下關起門來將南宮大人罵了大半日,那天在附近伺候的小姐妹都聽見了。之後,南宮大人便被趕去了北方。”

    “北方?”

    “聽說守風吟城去了。您知道風吟城吧?就在萬江邊,城中有座碧芳臺,很是漂亮,先前文親王便是在那裏與……”她想起東方永安就是北辰人,似乎還是什麼軍的統領,趕忙道,“嗨,不說這些。方纔您也瞧見了,陛下對您的安危是很在心的。”

    “呵。”東方永安輕笑,“蘭心,謝謝你。”

    “謝我什麼?”蘭心面上有些侷促。

    東方永安笑而不語,看起來蘭心只是爲了讓她安心,告訴她暗中藏着守衛,安全無虞,實際上也是告知她暗中多少雙眼睛盯着,叫她不可輕舉妄動。如此一來,她倒對苻宏烈的用意有了幾分瞭解:想必原先對方給她下套呢,撤去守衛,讓她以爲有機可趁,誘她出逃,將她當甕中鱉戲耍,是想看她一遍遍嘗試、一次次失敗,最終失望放棄吧。可惜還沒誘得她,倒讓島外某些人坐不住了,趁機潛入意圖殺她。這就有意思了,說明在如何處置她這個問題上,南陽廟堂未必同心。

    不過南陽同不同心,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就目下形勢看,要想憑一己之力逃出幾無可能,還是要與外界取得聯繫。然而要如何取得聯繫,她頗爲頭疼,不由想念起早前尚能自由進出的東方蘇蘇,甚至桃夭夫人。如果她與南陽皇帝說她太悶了,想找人說說話,南陽皇帝會信幾分?唉,都怪自己魯莽,先前爲什麼要那麼冷淡,瞧桃夭夫人那張叭叭叭的小嘴,多可親吶。

    之後數日,東方永安一籌莫展,直至某一天,蘭心在她枕下翻出一張圖紙。蘭心受傷後,內間的牀榻讓給她養傷,她自己住在外間,倒是將這茬給忘了。一進屋見蘭心坐在牀邊,手中捏着展開的圖紙,她心裏就一咯噔,腦中思緒飛轉,思量着要如何解釋,好在那張是鬼畫符,要瞞過應當也不是不可能。

    正待張嘴,蘭心搶先道:“姐,您要畫這個爲何不找我?”

    “找你?”

    “這是守備圖吧?”蘭心再看兩眼,“雖然畫得……別有趣味。”別有趣味,東方永安暗笑,真是會說話的姑娘。“先不說上面缺漏、錯誤甚多,就是他人能看懂,您又要如何送出?”

    “誰說我要送出,我就是畫來玩玩而已。”

    蘭心嘆道:“姐,經歷這許多事,蘭心以爲您已經當我是自己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蘭心都知曉憑您一人是無法逃出去的,您又豈會不知?”

    東方永安尬笑:“你倒是看得起我。”

    “是您兩次救了蘭心的命,在我眼裏姐是可靠的、信得過的。蘭心想問,在姐眼裏,蘭心又是什麼樣的人?”

    “……”東方永安啞口無言。若說信任,她不知自己能不能信任一名南陽皇帝派在自己身邊的侍女;若說不信,看着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睛她又說不出來。不得不說,蘭心照顧她很用心,細緻貼心、凡事爲她着想,並非硬邦邦的公事公辦。前次她拼着自己一死爲她擋住刺客的劍,如何不叫她感念?今次又提醒她暗裏藏着守衛,讓她不可輕舉妄動。南陽皇帝想戲耍她,她原可視而不見,若她只念自己的職責,便叫她碰個釘子喫些苦頭又如何?以後安分些才更好,可她沒有冷眼旁觀。所以,對她,東方永安並非全不信任。

    “姐,沒有人幫,你走不掉的,讓我幫你。”

    東方永安猶疑地看着她:“你?”

    “您忘了,每月我可以出島三次爲您置辦貼身物件,下次便在月底。”

    東方永安思量再三,決定讓她帶一封信出去,吩咐她將信放在皇極宮中仙鶴臺第三層臺階下:“除了帶信,這次你真得替我置辦些東西回來。”

    “什麼東西?”

    東方永安神祕一笑:“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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