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12 章 第 512 章
    經過幾個日夜奮戰、挑燈夜縫,東方永安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她收起針線起身,展開衫服,滿眼讚歎。自己的針線活不能看,所以衣服都是由鷹臺伺候的婢女縫製,每一塊都按照她的要求分毫不差,不過因爲分工縫製,所以婢女們未發現奇異之處,最後再由她與蘭心整合,材質亦由蘭心從外邊帶進來,所以她倒是瞧出怪異處。比如從材質上講,這衣衫便與別不同,布料是刷過油的,可不是貴女們常喜用來做衣裙的絲綢、綾羅之類,針線也由多股攢成,更爲堅韌。此刻東方永安展開衣衫,蘭心更是奇得說不出話。這哪是什麼漂亮衣裙,小圓筒衣袖褲腿本就與尋常廣袖長裙大爲不同,衣袖與身體間以及兩腿管之間均有布料相連,怪異得很,看着就像,就像鴨蹼,又像那飛天油老鼠的翅膀,有些瘮人,東方永安卻歡喜得很。

    她忍不住問:“姐,你爲何要做這奇奇怪怪的衣衫,若是缺了穿的衣服……”這話說得連她自己也覺荒唐。鷹臺裏要說缺只是缺了些許自由,但婢女談什麼自由,對她們原是無差,就是宮裏那些夫人嬪妾們也不比這裏好多少,談不上自由不自由,何況貴人們眼裏在意的只有恩寵。所以就過日子來說,鷹臺的日子比宮裏只好不差,喫穿用度,皇帝吩咐下去都是挑上好的往這邊送,連帶他們這麼婢女僕從也比別處有臉些。可鷹臺這位偏生不將那些好東西放在眼裏,皇帝的良苦用心還需得丫頭們時不時在她跟前嘮叨嘮叨,她纔會生硬地應兩句“哦”,以示知曉,全然沒有半分夫人們得了恩寵的喜悅,叫丫頭們很是哭笑不得,倒替皇帝委屈起來。雖說皇帝每次來,都少不得脣槍舌劍、硝煙四起,但鷹臺裏伺候的沒幾個看不出皇帝心思,要說體味不到皇帝用意,怕只有當事人自己了。別的小丫頭小太監甚至偶爾會將她拉過去,旁敲側擊讓她勸勸拈芳宮這位,她知曉他們也是好心:皇帝的恩寵來得快去得也快,趁盛寵不早些爲自己打算,反而總對皇帝冷嘲熱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日後若失了寵,恐怕下場慘淡。因東方永安對下人向來寬厚,他們才操這份心。只是蘭心不好跟他們說,東方永安跟皇帝全然不是她們想的那回事。儘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但要東方永安去討好皇帝那是決計不可能,她算是看明白了,若非身陷囹圄,她根本不可能與皇帝好好坐下相談,那是個能動手不動口的人,讓她只能動口不能動手已是爲難。再者她私心也不想勸她順從了皇帝,他們這位皇帝還真不值當,不知多少美人在他手中香消玉殞,愛的時候將其寵上天,不愛的時候恨不得打下地獄,哪裏還記得半分昔日的情誼。東方永安若能逃出去,她倒也替她歡喜。

    “這個啊。”東方永安眼睛發亮,“有了它,我才能離開。”

    “就它?”她實在不信。

    “等時候到了,我再與你細說。眼下外頭應該有回信了,過幾日你出島記得幫我帶回來。”

    蘭心應下了,心中卻是疑惑重重。東方永安應當是在準備出逃,她卻不大明白,因爲她的準備不過是:一者,讓她細畫了份島上守備圖,上次離島時與信件一併帶出去,這倒不難理解,想是島外有人接應,只是她還不知是何人;二者,讓她帶回做那怪異衣衫所需的針線布料並一捆釣線;三者,變得“愛飲爛飲”,不過酒水都藏在拈芳宮,其中不乏烈性酒水。這些舉動看起來都太過碎片化,讓她弄不清東方永安到底要幹什麼。

    幾日後,她再次出島,帶回一封信。東方永安並沒有迴避,當着她的面將信拆開,信上是關於其後幾日陰晴變幻,是否起風、風勢如何,是否下雨的預測,末尾寫着:初九,宜出行。又是怪,卻說不出哪裏怪的信件。預測陰晴風雨這等事,行船出海的人最擅長,此外便是司天臺的人精通此道,所以不算多令人驚訝,只不知東方永安爲何對今後幾日的陰晴風雨如此關心。“宜出行,是定下了……日子?會否倉促些?”她頗爲擔憂,畢竟那些準備後,東方永安未有其他動作,實在想不出憑那點準備要如何逃過鷹臺內外層層守衛。

    東方永安照例將信件在燭火上點燃扔進銅盂,而後屏退左右,拉着她在案邊坐下,良久方道:“我定是要走的,我走以後,旁人不說,你必會受牽連。現在我就問你一句話,若是可以,你願同我一起離開嗎?我記得你說過,家裏也沒有親人了,既是孑然一身,不如就與我去北辰。雖是遠走他鄉,一切都得從頭開始,但有我在,總不叫你喫苦。也不必再幹這等伺候人的活,在那邊你可以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我……”蘭心眼中意外、猶豫、感激、希冀並耀,不得不說她是心動的。若非不得已,誰願意一輩子伺候他人,被他人像豬狗般吆來喝去?又不是天生骨頭賤。她曾做過關於家的夢,自己愛的人都在身邊,自己也有手有腳能做點工掙些錢,夠喫夠穿,不必大富大貴,只求一世安穩,無災無禍,那便是她最大的幸運。就算在宮裏她喫的是精緻食物,穿的是綾羅綢緞,用的是尋常人家見都沒見過的,那又如何,見多了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她更向往一份安穩。“您要帶我一起走?”她有些不可思議,半晌小心翼翼問,“可以嗎?我,我甚至都……沒有想過。”

    東方永安握住她的手,安撫她的侷促:“只要你願意,就可以。”

    “可是要怎樣?”

    東方永安將計劃告知她,暖黃的燭光中,蘭心逐漸睜大眼睛。

    “我知道光是說來,你必不信,你只需知曉,我自是沒問題,現下要緊的是你。”她從褥子下摸出蘭心畫的守備圖,在案上攤開,中心一圓點自是鷹臺。她點住圖紙西北角:“你不是說西北角有一片紅樹林溼地守備稀疏,林子裏雖根系盤虯,然一兩個人泅水還是可以快速通過的?”蘭心茫然點頭,似乎被她的話震驚得還未醒過神。“我們便從那裏離島。你受過傷也沒有低空降落過,不能跟我一道,初九那日,我們分開走,我應該比你先到,就在紅樹林邊上等你。待我走了,你要脫出,應當不難,這般……”

    後半段蘭心倒是聽懂了,不住點頭,燭光在窗牖上映下兩個喁喁私語的身影。

    轉眼到了初九這日,蘭心從早上開始就心不在焉,到晚上更是魂不守舍。婢女們撤下沒怎麼動過的食盒,東方永安便說身上乏要早些歇息,叫所有人都退下,只留蘭心。蘭心一關上大門,她便翻出飛鼠服,飛鼠服又稱滑翔衣,冒險者的遊戲,由滑翔衣與降落傘組成。她的飛鼠服雖不比正經滑翔衣,卻也是“降落傘”、“防風鏡”一應俱全。低空降落原比高空降落風險更大,而滑翔衣又不比滑翔翼的受阻面積,所以必得有豐富跳傘經驗纔可一試,這是她需得與蘭心分開走的原因。

    蘭心幫她穿上飛鼠服,又搬來墩子讓她攀上窗櫺,不走露臺,自是不想惹眼。夜裏風起來了,蘭心更是惴惴不安,攀着她腳踝的手不住顫抖,腳下更是打顫得厲害,幾乎站不住,好似要跳下去的是她而不是東方永安。

    “風正好。”東方永安張開手臂,聲音微微帶了一絲戰慄,卻是興奮的。滑翔衣降落的速度比滑翔翼、滑翔傘都要快,能讓人像一隻鳥一樣俯衝而下,兩個字,刺激,四個字,刺激得很。若不是危險係數大了點,能像鳥兒一樣飛翔,誰不喜歡呢?

    “安,安姐,要不,咱,咱還是另想法子,別下去了吧。這麼高下去,哪,哪有活命的道理?”蘭心說話都不利索了。儘管東方永安一再保證沒事,等下在紅樹林會合,她怎麼想都覺得她莫不是悶久瘋了,自己還由着她來,莫不是也瘋了?此刻腦子也不清醒了,如墜雲裏霧裏。

    東方永安回身拍拍那張有些恍惚的臉:“你信我就是,我說沒事就沒事,倒是你,記得之後該怎麼做?”蘭心渾噩點頭。按照計劃,東方永安下去後,她就得在拈芳宮放一把火,待火勢起來,再大呼救火,喊得越大聲越像那麼回事越好,那時守衛們必會涌過來,她再趁機矇混過關不是難事。

    “約莫一刻鐘後,你就可以點火,記住了?”得到迴應後,東方永安像哄小孩一樣摸摸她的頭,“別怕,等下就可以再見,林子那邊也已準備好,出了島,咱們一路往北,等到了大辰,你就可以重新開始。只是你一個人去紅樹林的路上多加小心,若遇上攔路的,拿出拈芳宮大宮女的氣勢,將他們誆來救火。還有……”她老婆子似的絮絮叨叨。

    “姐,我沒事。”蘭心扯出一個笑,“你纔是千萬小心再小心。”

    “嗯。”她放輕聲音,好似只是問候“用飯沒”、“天很好啊”那般淡然道了句,“那我走了。”話音落,便像只斷線的紙鷂般墜落下去。蘭心一顆心陡然跳到嗓子眼,不禁捂住嘴驚呼,僵立在窗前,許久都不敢往下看一眼。

    好容易回過神,迫不及待撲到窗櫺上往下望去,黑漆漆一片,偶爾閃過星點火光卻是什麼也瞧不見。不由回想方纔並未聽到墜亡的慘呼聲,那……她是真的,飛走了?太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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