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49 章 第 549 章
    伐笱騎着高頭大馬,穿過城門門洞,瞧着主街兩邊齊整肅穆的儀仗隊,鬱卒的心情變得明朗。沒想到石天東那個石頭塊倒是有心,安排了這一出,分明是知曉他喜愛排場,特意討好,男人嘛出門在外要的就是氣勢。看來那石頭塊這些日子也不是沒長進,希望別再惹得他不愉快。

    他在太和正玩得開心,長陽忽然發信來讓他別在太和呆着了,趕緊去宣慶城督戰。宣慶城不有石天東,哪裏用得着他紆尊降貴?費中谷不知是哪根神經搭錯,聽說駐守晉元的傢伙被人揍得灰頭土臉跑回來,他若在場,少不得狠狠嘲笑那落水狗,可憐的費中谷大約是被嚇着了,生怕丟了宣慶那種不入流的城池。要他說,丟就丟了,那種不入流的小城池多一個沒好處,少一個沒壞處,還得分派人手駐紮,可算不上高大的城牆根本擋不住安字軍沒長眼的“煙花”。守宣慶就是白費力氣,喫力不討好,這種差事,他向來迴避。太和城纔是與安字軍決戰的地方,他在那裏給安字軍準備了好戲,他已經等不及要在太和城會一會安字軍,偏偏費老兒被嚇破了膽,非要他跑這一趟。

    好在石天東是個上道的,否則不在宣慶城找點樂子,他的心情好不了。但願那比茅坑裏臭石頭還硬的傢伙此次不要再白目,他得在宣慶留好些日子,若有個人成天管東管西,跟在屁股後面美其名曰保護實爲監視,想玩點趣味的遊戲第一個跳出來指指點點,幹什麼都要掣一下肘、拖一下後退,即便如自己這般好脾氣也要被逼瘋。他雖瞧不上宣慶,卻也不想留下什麼不好的名聲,比如可怕,這是多大的誤解,他這個人再隨和不過,就好像費中谷再仁慈不過,世人愚昧,誤解他們如此深,真是叫人心酸。

    狹長的眼掃過被擋在街道兩邊圍觀的人羣,瞧那一張張不苟言笑的臉上一雙雙充滿質疑、懼怕的眼睛,他喜歡恐懼的味道,喜歡他們看他的眼神。不過,他想了想,自己有在宣慶城玩遊戲嗎?心裏有些委屈,看來他們是聽說了自己的名頭,怨自己將他們忘記了。他在心裏說,別急、別急,那些風韻的婦人、美麗的少女,他不會落下的,這麼看來,宣慶城也不是一無可取之處。

    還有那些男人,特別是身強力壯的,他的目光落在一家商鋪的攤子上,有人在詢價,店家有些不耐煩,他當然不耐煩,自己進城這麼大的事,應該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這麼好奇,晚點不介意讓你看個夠哦。”伐笱哼笑。其實男人比女人更適合他的遊戲,女人們總是退場太快,男人們就不同了,他們嚎叫起來更賣力、更動人心,有時他們還會反抗,每次獵物反抗是最讓他激動的環節,他總能被激起極大的快樂。

    就他了,伐笱決定讓他作爲自己到宣慶第一晚的快樂源泉,對方若知道被他選中,會不會高興呢?那蠢東西不勝其煩地翻找着什麼,半天才氣喘吁吁將翻出的東西交給買家,買家臉色不大好嘟囔了幾句,那男人漲紅臉。

    伐笱暗笑,自己擺賣的東西還要找,真是有夠蠢。

    伐笱倏然斂起笑,自家擺賣的東西竟然要找?望過去的目光不由多了幾分審視。

    接下來,周遭的一切都變了,先前沒注意的小動作,似乎被人放大,清清楚楚擺在他眼前:藏在斗笠下滿是橫肉的臉上一道猙獰刀疤、躲在人羣后偷偷摸向腰間的手、眼珠子轉來轉去緊張不安的攤販……他擡頭對上茶樓雅間里正往下望的茶客,明明穿着文人長袍,握着杯子的手亦是修長,那手心裏卻佈滿老繭……

    他當街冷笑起來,勒住馬匹,無視隨從的疑問以及人們投來不明所以的目光,只低垂着頭自顧自笑着,甚至笑出眼淚。那石頭塊果然長進了,都學會了開門迎客、甕中捉鱉?怪不得擺出這麼大陣仗,敢情是爲了麻痹他?他是那麼好糊弄的?

    “大人何故不走了?”迎接的將領靠過來。

    伐笱的餘光瞥見他的手摸向腰間,放開捂住臉的手,擡起頭,朝對方勾勾手指:“石大人現在哪裏?”那人催馬靠過來:“正等着……”話語未完,一道寒光閃過,就有什麼東西滾落地面。陽光下鮮紅噴涌而出,濺了伐笱滿身滿臉,他渾不在意,掏出一方帕子擦了臉又抹了把青刀,將刀插回去,一連串動作自然而然。

    周圍的人羣爆發出驚恐的尖叫,隨即像沒頭的蒼蠅四處逃竄,大街立時陷入混亂。他笑,這纔是迎接他該有的表情。

    混亂中竄出幾十名殺手撲向大街中央的人,隨從一臉驚駭:“大人?”

    “走!”伐笱率先調轉馬頭,往城外狂奔而去。石天東那石頭塊還想學人狩獵他?也不想想他的綽號是什麼,瘋狗不是說說而已,他的“鼻子”可比狗還要靈。?

    路邊一家茶肆,石天東看着下方的混亂,眸色愈深,還差一點,差一點伐笱就會踏入他爲他準備的絕殺之境,可惜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不愧是瘋狗,對危險竟如此敏銳。道路兩邊商鋪閣樓裏的弩隊白準備了,雖有幾十名身手高明的好漢追過去,但那隻狗奔起來太快,既逃命就心無旁騖,這是伐笱的優點,嗅到危險根本不會逞強戀戰,他們多半會無功而返。待負責截殺的人一臉惱恨與喪氣地站在他面前,他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石天東一拳砸在茶几上,剪得齊整的鬍鬚根根翹起,如野豬的鬣毛。倘若在宣慶就解決伐笱,太和便不足爲慮,安字軍的推進將更快速與順利,這場內戰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結束了,被四面夾攻的長陽還能有何作爲?然而現下伐笱跑了,太和一場大戰就在所難免,換作其他將領或可一議,可那隻瘋狗會讓整座城池爲自己陪葬。

    早前他請老友爲自己牽線搭橋,與安字軍統領一會,在老友與故人之女面前信誓旦旦說一定解決了伐笱這一難題,助安字軍兵不血刃拿下太和城,自己要食言了。

    他吩咐下去通知安字軍“打狗”失敗,同時備戰太和城。

    ***

    中繼六年二月,當萬江來的第一縷暖風吹過河州,吹入太和城,安字軍與朝廷軍最大的一戰拉開序幕。

    雪花片般飛入大帳的戰報讓伐笱滿臉慍怒。自從逃出宣慶一路奔回太和城,他就開始準備這場大戰,耗費了不少心思,甚至連石天東爲何倒戈安字軍都懶得去查,他不是個對過去耿耿於懷的人,與安字軍即來的交戰更叫他興奮。那可是向南抵住南陽,向西狂虐孟嶺,向北橫掃丹利兩州的傳奇軍伍,他毫不懷疑若不是它的統領見識短淺,假以時日整個大辰都會落入它手中,什麼青州軍、大雲兵通通會在“煙花”下粉身碎骨!哦“煙花”,他期待了這麼久,迫不及待想要感受它毀滅的熱烈。

    他守着太和與費中谷守着長陽的原因不同,費中谷是不想放棄自己已經得到的,而他是想跟安字軍來場驚天地泣鬼神、讓世人永遠記住的大戰,就好像兩次萬江之戰。他不認爲太和與長陽能守住,尤其是那女人再次歸來、發了瘋的當下,他從不自欺欺人,卻仍喜悅到戰慄。

    按照他的設想,在到達太和城之前的溝壑、河谷、山林裏,雙方會有多次接觸、交戰。他在那些地方準備了迎接他們的禮物,希望能看見更多的“煙花”綻放,用漫天血雨,染紅到太和城的路,鮮血的紅毯才配得上這場烈火烹油的盛事。

    可是他們太無能了,安字軍甚至沒有動用“煙花”就讓他安排在那些道路上的伏兵人仰馬翻,縱然最後會失敗,激烈廝殺後失敗是一回事,被人如巨輪碾螞蟻般平碾過去、連反抗都不能是另一回事。安字軍選擇的路線多從開闊之地經過,堂而皇之,對所謂利於奇襲的山地、險地、幽徑根本視若無睹。開闊之處是鐵浮屠縱橫之地,破軍弩掠陣,摧枯拉朽,遭遇之軍毫無抵抗之力,但凡從前線有命退下來的個個一張臉白得跟死人一樣,哆哆嗦嗦,彷彿陷在夢魘裏無法自拔。

    伐笱走過傷員身邊,目光掃過狼狽不堪的人,滿眼嫌棄。這羣人自己沒用,還有臉回來,怎不死在嚇破他們膽子的鐵浮屠鐵蹄下?他們該去死,太和城裏不需要沒用的東西。旁邊一小崽子還在聒噪什麼“刀槍不入,太可怕了”“他們一定是鬼,不是人”,伐笱一腳踢過去,正中小崽子腦袋,那顆爛瓜一般的腦袋撞在石臺上,真變成了爛瓜。“誰再敢妖言惑衆,下場同此。”周圍的人總算識時務地閉上嘴。

    離開那令人作嘔之地,呼吸方順暢起來,副手不無憂心道:“這樣下去,明日,最遲後日,安字軍就會兵臨城下。”這是他新挑選的副手,跟齊子庸一樣的死人臉,這類人的優點是不多話。可惜新手到底是新手,還不夠齊子庸的火候,他有點想念那個死在東州的左膀右臂。爲着這事,他第一次進行了反省:是否有些人註定位居人下,沐猴而冠對他來說反而是毀滅?

    “兵臨城下?咯咯咯。”他笑起來,笑聲尖銳,叫副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纔好,該死的鐵浮屠,我受夠了,到這裏他們就派不上用場,安字軍要想攻破太和城就只能用‘煙花’。‘煙花’哦,這世上最美麗的花朵,能毀滅一切。”他眼睛圓瞪,眼珠幾乎突出眼眶,表情猙獰,“讓他們來,太和城等不及要張開懷抱、迎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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