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50 章 第 550 章
    天光乍破,大軍整列太和城下。

    作爲長陽南面最大的屏障、第一要塞之城,太和城高牆堅,清一色石條壘砌,城牆綿延(周)四十二里有餘,城垣上一萬餘垛堞,八十八座敵臺,六座城門,城門上均是三層三檐歇山頂式城樓,四方四座角樓穩峙,琉璃飛檐,壯闊非凡。四面甕城、望樓、護城河一應俱全,穩穩守護着主體城池,除此之外,城牆上萬面旗幟飄揚。

    安字軍勢不可擋的推進,讓長陽感受到滅頂之災近在眼前,即便晉元已被破、春興城亦岌岌可危,可在費中谷看來,據長陽仍可禦敵一時。南面就不同了,敵人是安字軍,安字軍手裏有“煙花”,誰都知道再高的城牆擋不住“煙花”,再利的機弩在“煙花”面前也不值一提。計劃趕不上變化,他還記得當初獲得天機弩後的自信滿滿,以及聽到青州與大雲山動兵猶自從容不迫,而今,催命的不是大雲兵也不是青州軍,而是安字軍,他以爲足可倚仗、讓他有恃無恐的天機弩成了孩童玩耍的小玩意,他的頭頂似乎終日籠罩着奪命烏雲。

    在此等威懾下,費中谷一股腦將兵力都投入太和。太和是長陽最後的緩衝,決不能有失,即便不能阻擋,也必須發揮出它最大的實力消耗安字軍,他要親眼一見安字軍的戰力,哪怕以數萬大軍爲代價,伐笱就是他留在太和的眼睛。

    高牆、深河、大軍,一座真正意義上的金城湯池。東方永安騎着紅棗在護城河邊緩緩踱過,要攻破這樣的城池需耗費巨大代價,就兵法而言,攻打這樣一座城本身就非明智之舉。石天東真應該將伐笱殺死在宣慶,那樣至少有將太和城從呼嘯戰車上解綁的可能,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她可以用“煙花”,然而“煙花”下這座雄偉的城池會變得千瘡百孔,然後只剩一片廢墟,在“煙花”下成爲廢墟的城池有寧德一個就夠了。

    不得不說,她很爲難,也很猶豫。

    甕城城牆頭傳來戲謔的笑聲:“手握利器,卻束手無策,不應該啊安字軍統領。”東方永安擡頭正對上伐笱那張滿是得意的狗臉,“來,用你的‘煙花’炸平這座城,炸飛城裏所有的平民,用我們的血肉,增添你勝利的榮光!”他細長的眼眯起,像狐狸,“等着你們哦。”東方永安咬牙切齒,這瘋狗太知道怎麼勾起別人的怒火,顯然他有恃無恐,她心裏清楚,給他底氣的並不是高牆深溝。

    第一日她只在甕城牆下轉了一圈便打馬回去,第二日她登上雲車與城門上高聳的城樓遙遙對峙,接下來幾日,安字軍都沒有進攻的跡象,甚至退後三十里就地紮營。對此,伐笱很失望,太和城裏的民衆則是鬆了口氣,而安字軍大帳裏吵翻了天。

    “我不明白,爲何不用‘煙花’砸過去?”丁石氣呼呼,自從他們開始紮營,對面每日一封挑釁書,一大早就送過來,雷打不動,叫他們日日不得好心情。“說實在的,太和城雖不是其他城池可比,但咱們也沒當兒戲,安字軍手裏什麼沒有?它護城河是深沒錯,咱壕橋也不是喫素的,它城牆是高堅沒錯,‘煙花’砸過去還不是都化爲齏粉?諸位爲何猶豫?”他不明白,用“煙花”贏得那麼多次大小戰役後的當下,他們竟然還在爲是否將“煙花”用來對付太和爭執。

    “伐笱是個瘋子。”東方永安說了這麼句沒頭沒腦的話。

    李無策道:“太和城人口少說四十萬。”聽她的語氣,與東方永安一樣有所顧慮,而丁石不明白顧慮何在。

    “可是要想拿下太和,除了‘煙花’別無他法。”即便太和周圍的衛城已被拿下,要想攻破太和卻也不是件容易事。若要選擇長久之計、緩緩圖之,是不切實際的,太和地廣物豐,別說有長陽爲後盾,就是沒有,城內存糧耗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若要急切而下,不使用“煙花”幾乎不可能,不但要用,還要大用方有成效。就拿安字軍正面這座城門來說,其外兩條護城河,中間夾着一座獨立甕城。何爲獨立翁城?即是脫離城牆自成一體的空城,橫亙在敵軍與主城之間,極大地緩和了主城受到的攻擊,於己方而言,進可攻退可守。也就是說敵人遠道而來,費時費力一番進攻,可能才攻下一座甕城,待到力氣耗盡,橫在面前的是更高大堅固的主城,那時進不可進,退大損士氣不說,又得從頭開始,還不能心疼損失,要不怎麼說攻城乃下策?

    太和六座城門,五座由佔地寬廣、內中曲折的甕城守護,只有一座城門較小,外罩半圓形甕城,城門小意味着更大程度的易守難攻,所以,太和城真如沒有死角的鐵桶一般。就尋常城池來說,攻城兵力倍於守城兵力方可考慮強攻,何況這等防禦工事完備、守軍近十萬的龐然大物。豲子再次強調:“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你們該知道這不是出於對‘煙花’的依賴。”他說得不錯,衆人一致認同。

    面對他們罕見迅速地達成共識,東方永安並未固執反對:“明日就將‘煙花’陳列城下,不過我賭你們用不了。”

    “爲何?”

    她卻默然不語。

    翌日,安字軍將三十架拋投“煙花”的投石機列於甕城下,伐笱依舊從容不迫立在城頭,甚至滿面笑意:“這纔對嘛,明明有這等利器卻不拿出來用,真矯情。換做我有這好東西,一定照你們的臉呼過去。來。”他指指自己臉頰,“往這裏扔,看看好玩意能不能在你們爺爺我臉上炸開花。”

    他恣意囂張、毫不懼怕的態度讓本次主戰的豲子很是訝異,“煙花”的威名早已傳遍大江南北,就算未曾直面過,也不當如此安適,如同擺在面前的不過是小兒玩意。是自大狂妄,還是有什麼他們沒有察覺的圖謀?他雖不如丁石衝動、脾氣火爆,可要他立時想出對方有何圖謀卻也不能。怎麼看對方也不像有什麼能擋住“煙花”的神兵利器,是虛張聲勢?不合時宜地他想起東方永安與李無策面上那欲說還休的猶疑。

    管他呢!他暗罵一句,下令:“裝彈,準備!”三十架投石機的彈袋裏裝填上“煙花”,對準城頭,蓄勢待發。紅色的令旗高高揚起,自從大用“煙花”後,指揮拋石機的令旗就固用紅色,鮮紅鮮明,火與血的顏色。

    就在令旗即將劈下,哨箭即將升空之時,城牆頭有了迴應,遠望過去好像豎起了一排排黑柱子,密密麻麻,眨眼就黑壓壓一片,突兀又莫名。令旗應該要劈下去,可是高舉的手卻僵住,豲子一時看不清對面豎起的是什麼,心卻不由自主地撲通跳,仿若這一旗劈下去,自己就犯下什麼彌天大錯。

    他瞥一眼側後方的雲車,對方弄虛做鬼,瞭望兵也該吭一聲。下一瞬,巨人噔噔蹬跑過來,他因爲身形巨大,跑起來地動山搖,像踩在自己心坎上。

    豲子沒好氣:“陣前火急火燎,成何體統?”

    “你看。”巨人將瞭望兵的窺管遞給他。

    豲子遲疑了一下舉起窺管朝城頭望去,只望了一眼,怒衝衝將窺管丟回給巨人,罵道:“兔崽子,狗孃養的!”也許從城頭豎起黑柱子,他就猜到了,只是不願意承認。

    東方永安說得沒錯,他們用不了“煙花”,看見了沒法裝作沒看見,知曉了沒法當作不知曉。因爲這是爭戰,不是屠殺,即便手上染血,他們依然自認不是屠夫。

    太和城最大的倚仗不是高牆深溝、不是刀槍劍戟、不是十萬守軍,是四十萬平民!伐笱爲什麼有恃無恐?因爲他將四十萬平民,當做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肉盾!“煙花”不是無堅不摧?安字軍不是號稱正義之師?那就看看它敢不敢碾碎一城百姓!

    安字軍不敢,豲子、巨人不敢,東方永安也不敢。那隻瘋狗抓住了安字軍的痛點,阻止他們他做到了。

    “那隻賤狗!”回到大帳,豲子一拳砸碎椅子,“原來打的這個主意!”怪不得外圍失利,他就立刻將兵力收縮回城,徑直將衛城拋棄了,太和根本不懼圍城,現“煙花”又被束縛,圍不得攻不得,這個要塞穩穩而立。“他怎能如此倒行逆施?”

    “要不怎麼叫瘋狗?”李無策淡淡道。

    “這下該怎麼辦?”“煙花”威力大沒錯,卻沒什麼準頭,而且要的就是先聲奪人,一旦啓用,鋪天蓋地的濃煙烈火與天塌地陷般的爆炸,一下子就能摧毀敵人的士氣。此等情勢下,要將成百上千的“煙花”砸過去,太和城牆固然會被炸燬,城牆頭乃至靠近城牆所有人——伐笱不可能只在城牆豎立人盾,以那瘋子的無恥程度,必然儘可能將人羣趕到“煙花”射程內——都會屍骨無存。

    東方永安:“等。”

    李無策:“上一次我沒在場,看來此番有機會親眼見識。”

    豲子眼睛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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