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583 章 第 583 章
    李明珏還是被趕了出來,不過他令人不但將原先安排好的穩婆接進來,還將長陽城中有名頭的全部請入宮。每一名穩婆配兩名掌燈小宮女,一時在黑暗中燃起長長的火龍,逶迤往鳳棲宮去,蔚爲壯觀。

    若儀宮,魏若儀久坐等不來皇帝差人去問,聽聞鳳棲宮皇后生產,皇帝定是不會來了,登時泄了氣,忍不住嘀咕:“早不生晚不生,偏偏這個時候,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這話剛巧被進來的貼身侍女彼岸聽見,彼岸緊兩步過來輕聲道:“娘娘慎言,小心隔牆有耳。”魏若儀有些委屈:“抱怨而已,在自己宮裏也不行?”

    彼岸湊到她耳邊:“那個女人在宮裏已經紮根多年,指不定這宮裏就有她的耳目,那是個窮兇極惡的女人,您如果不想與陛下的前太子妃及前良娣一樣被逐的逐、死的死,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聽她語氣森然,魏若儀打了個寒戰:“我,本宮明白了,以後一定多加註意。如此說來,你對她真是瞭解?”這名婢女來得頗爲不尋常,算是上天賜的機緣。原是個可憐人,在街上乞討被欺辱叫人折了手臂,她去茶肆恰好遇見,心生不忍,多說了一句,便被她纏上。見她實在可憐,索性帶回府中。

    多年前她隨李明珏來到長陽,李明珏雖不肯娶她,卻念着救命之恩對她甚是厚待,替她在長陽城中置辦了一處宅院,僕婢俱全,一年後又念她一人孤苦,將她的小弟一併接過來。登基後,安排更是周到,還讓弟弟任了員小吏,就日子來說再沒有不妥當的,心肝沒被狗吃了的都該感恩,可她就是愈發不歡。儘管李明珏面面俱到,要說報恩,也該報完了,可她就是不滿意,因爲自將她姐弟安頓好,他就再沒來過、再未出現在她面前,只叫魏府管事的每月上報府內情形。她像是被人棄在了一邊,明明在一座城,與他卻好似分隔天涯海角,再如何衣食無憂也不能稍補心中思念與漫漫長夜的孤寂悽清。

    他登基也是帝后大婚那一日,她也去了,可惜不得靠近,只能宮門外與平民擠在一處。皇后鳳輦從大街上巡遊過,五彩絲線、璀璨金羽晃了她的眼。風吹起簾子,透過縫隙她瞧見那個女人端坐其中,嘴角含笑、面若桃李,金色的流蘇在她面前輕輕晃動,無一不透出貴氣,她坐得筆直,儼然已有了皇后的威嚴。那時她就忍不住想,若坐在那華貴鳳輦中、接受子民瞻仰,那受萬民矚目的天下第一貴婦是自己該有多好!這可不是癡人說夢,自己與李明珏也算甘苦與共過不是嗎?況且她比那女人年輕、窈窕、漂亮,更比那母老虎溫柔、貼心、善解人意,男人不該都喜愛自己這種嗎?爲何他要娶的卻是那個母老虎、母夜叉?

    憋着這口氣,她拒絕了所有替她說親的媒人,其中有不少是受了李明珏的託,對方身份、家世皆十分出色,配當初的魏若儀綽綽有餘。她如今可受皇帝照拂,誰敢糊弄、委屈了她?可她一個也看不上,曾與皇帝那般靠近過,哪還看得上其他“普通”男人?就實說來,何時愛得如此你死我活、非君不嫁,她也不甚清楚,只知無法放手,李明珏已經成了她的一個執念、一個夢。

    隨着年歲漸長,說親的人愈少,此事成爲她不可觸碰的逆鱗。爲此,她將貼身伺候的一名婢女趕走,因那死丫頭竟敢在背後說她打着愛的旗號,行貪戀權力之實,說什麼權力是最好的催*情藥。纔不是,她愛的纔不是什麼權力、什麼母儀天下、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她愛的是李明珏那個人!

    從滿懷希望到希望破滅,這幾年她的心愈發沉冷,便要死心之際,老天忽然聽見了她的禱告。得知李明珏要納她爲妃之初,她如墜夢中、似癲似狂。只是妃子?沒關係;同時納的還有另一人?也沒關係!她只知自己美夢成真了,就要與他廝守下半輩子。

    就在這時,她帶回的那個可憐人請見,膽大包天地給她潑了第一盆冷水。因爲那可憐人面容醜陋得讓人見之作嘔,又整日覆着面紗,聲音乾啞陰鷙、舉止詭譎,讓人很不舒服,所以帶回來後她命人隨便給她安排了件遠離主院的差事,令她不可出現在主子面前,便將之拋在腦後,很快忘了這茬,至對方請見纔想起。

    醜婦說:要想入宮後保得平安,她就需要她。很是大言不慚,魏若儀本嗤之以鼻,但當宮裏派下來的嬤嬤、禮婦、婢女皆稱是皇后所遣,與自己身邊的婢女相比簡直雲泥之別時,她纔想起自己身邊竟沒有一個上得檯面、既精明又貼心之人。喜悅稍緩,憂慮佔據心頭,不得不思索先前一直迴避的問題:李明珏的後宮雖然冷清,可皇后東方永安不是個好相與的,從前就威脅過她,誰知這些年是有所收斂還是變本加厲?念及李明珏既納妃,想來是瞧膩了那黃臉婆,她心中稍稍有點底氣。可另一個也不好相與吧,據聞是當朝最得皇帝倚重、最位高權重的中書令府上的千金。再想想自己的出身,就覺寒磣,不免怨恨自己父母爲何沒本事,沒本事就罷了還死得早,祖父又是個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自己沒個顯赫的倚靠。

    她想起醜婦的話,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讓人將她帶來,幾番試探發現醜婦雖醜,見識卻不凡,對宮中的規矩甚是熟稔,言談舉止間從容鎮定、不卑不亢。要不是她曾那般悽慘,魏若儀都要懷疑她是哪個大戶人家流落在外的千金。

    醜婦說:“要想在宮中站穩腳跟便一步不能踏錯,您會需要我,並且我是您最好的選擇。”

    “可你……我怕不能帶你進宮。”她再怎麼沒見識,也知道進宮的侍女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不說個個絕色,好歹不能有礙觀瞻。

    醜婦信心十足:“此事您得向陛下求個恩典,就說您身邊沒箇舊人,心中惶然。他,會同意的,畢竟,那是個寬厚的人。”語氣似稱讚又似嘲諷。

    魏若儀忍不住問:“你瞭解陛下?”

    “您這話真令奴婢惶恐,陛下還是太子時便已賢名在外罷了。奴婢區區一名鄙婦,豈敢瞭解陛下?”

    於是魏若儀帶着醜婦彼岸進了宮,初聽彼岸此名,魏若儀甚是訝異,這樣一個醜婦卻有雅緻的名字,對此醜婦笑笑將話題一帶而過,她心想每個人都有過去,也不勉強。

    彼岸確有些本事,納妃典禮雖不比立後大典,於她來說卻也夠繁雜了,若不是彼岸,她還不知如何手忙腳亂。直至在繡牀邊坐定,方能稍喘口氣。

    “她當真連太子妃也敢趕走?”

    “那女人爲了爬到如今的位子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你爲何知曉這些?”

    “奴婢自有機緣,待時機成熟會一五一十告訴您。您只需知曉奴婢定是爲您好,您宅心仁厚,不知她之陰險毒辣,奴婢蒙您相救,此生無以爲報,哪怕拼卻性命,也要護娘娘周全!”

    魏若儀大是感動。

    雞鳴時分,消息傳來,鳳棲宮那位生了,卻是個死胎。

    魏若儀嘴上問:“怎麼會?”心中抑制不住欣喜。彼岸則是等報信的人走後,仰頭笑道:“娘娘您看,報應啊!這一次老天都不幫她!”

    相較而言,福泉宮的“怎會?”要真誠得多,侯淇連忙叫人將宮內所有紅色、豔色都撤下,自己匆忙換了身素色衣裙就往鳳棲宮去,只是叫鳳棲宮的大宮女香雪好言勸了回來。

    李明珏找來全城最好的穩婆,可惜留不住這個孩子。

    東方永安本已用盡力氣,見穩婆、婢女跪了滿地,仍是掙扎起身,抱過孩子便一言不發地枯坐。

    李明珏揮退衆人,走過去將她與孩子攬入懷中,陪她枯坐。

    末了,她笑着撫過孩子眉眼:“瞧這眉眼,像你,若是長大,定也是個俊秀溫吞之人,可惜……”

    李明珏柔聲引導着她的情緒:“想哭就哭出來吧,沒事的。”

    “哭?”她纔不會哭,只是他們母子無緣罷了,“可若是無緣,你爲何要來呢?”她聲音變得輕柔,夾雜嗔怪,“我願意要你了,你又爲何走了?是在怪母親嗎?”

    “永安,這個孩子沒了,你還有徵兒和綽兒。”

    她恍若不聞,兀自呢喃:“你還沒有睜眼看一看我,看一看你的母親……”

    他們就這麼坐了一宿,直至東方露白,東方永安才肯交出死嬰,不過堅持替孩子換上她備好的衣物。換衣時發現孩子一手握拳,掰開,卻是一顆鮮紅的心形痣。

    李明珏嘆:“他是帶着愛來的。”

    一句話叫東方永安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明光十一年,帝后第三子李澈夭亡,帝追封此子秦王以示思情,於大昭國寺停靈七日後,葬於大昭國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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