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631 章 第 631 章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陰溝裏易翻船,東方永安也沒想到,能翻成這個樣子。跟前一臉刻薄的嬤嬤搖頭晃腦來回走着,口裏嘰裏咕嚕,很是狐假虎威,借的正是旁邊人的勢。旁邊這位便是先前嬤嬤們提過的董太妃,說起來這位董太妃原不過是昭成帝的美人,昭成帝逝去後,長陽亂了又亂,他的後宮早就凋零,連張皇后都是等李明珏登基後才得好好安葬,這位董美人卻是棵常青樹。昭成帝在時,她籍籍無名,東方永安甚至未留意到還有這麼一名美人存在,昭成帝不在了,加之嬪妾、寶林、御妻死的死,散的散,留存的愈發尊貴,她反而苦盡甘來,在三任新帝手中連升幾級,成爲現今的董太妃。

    東方永安記得這位董太妃早先就主動請纓守陵,她還以爲她一直待在皇陵,但此處並非皇陵,就不知她守的哪個陵。ъ

    嬤嬤不知何時已停下,雙手交置於身前,昂首挺胸站得筆直:“方纔所說,娘娘聽清楚了?”大約是不得東方永安回答,又拔高聲音重複,“請問娘娘聽清楚了?”東方永安這纔回過神,瞥她一眼,側過頭去裝作沒聽見。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堂堂一個掌管了後宮幾十年的皇后,竟淪落到一個在後宮排不上號的嬤嬤對着自己大呼小叫,美其名曰教導禮數。笑話,活了半輩子,輪得到她來教導禮數?李明珏那混蛋簡直是在羞辱她,理念不同就罷了,何至於給她套這種枷鎖?羞辱她的同時也是在羞辱他自己,越活越倒退不是叫人笑話?但她現在遠離長陽,罵不到李明珏那混蛋。

    董太妃往前一步:“娘娘既到了此處,便當靜下心來纔是,莫要再抱有僥倖之心以及不切實際的幻想,早些認清處境,對您與老身而言都是好事。”

    “本宮爲後宮之首,天下女子之首,用得着太妃來教本宮該怎樣做?”

    太妃笑得不以爲意:“娘娘不必刻意強調自己的身份,老身對您很是敬重,不過您會來到這裏就說明您往日所爲自有不當之處。老身非是有意爲難您,只是奉陛下之命,勉力而爲,不敢有所懈怠。陛下已言明,到了此處,以老身的規矩爲規矩,以老身的準則爲準則,哪一日老身說娘娘學成了,娘娘纔是學成了,也纔可以離開。娘娘不喜老身,而老身喜靜,所以於你我而言,您早日離開對彼此都好。此前,娘娘已經浪費數日,還要繼續耗費下去嗎?若娘娘願意長久在此陪伴老身,老身也不介意。陳嬤嬤再給娘娘念一遍。”

    有人撐腰,陳嬤嬤將頭顱昂得更高:“請娘娘聽好了,男子是天、女子是地,地是翻不了天的!女子當永遠在男子之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惟命是從、逆來順受……”

    “停停停!”東方永安打斷她,“抱歉,讓本宮先吐一下。”她伏在案上乾嘔幾下,“我也覺得太妃您說得有理,早日學成早日離開於你我都好。但是我盡力了,光是聽聽就讓我想吐得厲害,實在沒法跟你們一起念。說真的,狗願意喫屎是狗的事,您不能強迫人跟狗一起去喫屎。”說完又是一陣乾嘔。

    嬤嬤黑了臉:“您!您說的什麼話,如此言語粗鄙,怪不得陛下……”

    東方永安一喝:“閉嘴,陛下也是你能議論的?”

    陳嬤嬤乾瞪眼,香雪在一旁噗嗤笑。

    董太妃柺杖重重一拄:“娘娘這般不配合,讓老身很難辦。”

    “難辦就不要辦了吧,我瞧着你們如此自甘墮落,人不做,非要給別人當狗,還自得其樂,喚也喚不醒,我也很難辦。不如咱們各退一步,你們帶着你們美味的屎到本宮看不見的地方去喫,愛怎麼喫怎麼喫,本宮也不去跟你們搶屎,各自相安,太妃以爲如何?”

    董太妃臉色也難看起來:“娘娘果真十分缺乏禮數。”

    “禮數是教人互相尊重,不是教女子給男子搖頭擺尾當狗。”

    “看來老身與娘娘是說不通了,娘娘貴爲皇后,老身不能如何,但無法給主子恰當的指引,是奴婢之過。來人!”她喝道,“身爲皇后貼身婢女,無引導之功,無賢淑之德,膽敢幸災樂禍,掌嘴!”幾名身大力不虧的壯女入內,摩拳擦掌。

    “你們敢!憑你們也配動香雪?”東方永安豁然起身。

    “娘娘爲難老身,老身只好爲難您的侍女,打!”

    東方永安要衝過去,被兩名壯女攔住去路:“滾開。”她伸手去推,被對方一把反扣手臂摁住,竟是掙脫不開,心下憤恨:若不是手腳被廢,豈能被兩個傻大個擋住?“你們敢碰我!”董太妃的眼神示意下,女漢子將手鬆開,但是兩人並排而立卻自成一堵牆,叫東方永安過不去。那邊香雪已經捱了一巴掌,好傢伙,那手掌簡直是鐵砂掌,香雪的臉一下子腫起來。在另一巴掌落下前,東方永安趕忙道:“行,我跟你們念。”

    “娘娘早如此配合,你我免傷和氣多好。”

    陳嬤嬤鬥雞般唸了一遍,東方永安乖乖跟隨:“男子是天,女子是地。”後半句卻變成,“天行健、地勢坤,天地同德,方能萬物相安。”

    “不對不對,重來!”

    ……

    長陽照心殿,李明珏轉醒,見臣工、僕婢跪了一地,太子爲首,個個面色悲慼,好似他已經死了。掙扎坐起,他撐住灌了石頭泥灰般的腦袋,半晌才從混沌中,抽出一絲清明思緒:“四區迴應來了沒?”話音落,太子便起了哭腔:“父皇!”情深意切得倒叫李明珏自己嚇一跳,“保重身體啊!”

    “朕的身體朕沒你清楚?”他有些惱火地提高聲音,“迴應來了沒?來個人說話!”

    太子在哪有其他人插嘴的道理,於是臣工們齊齊拿眼睛瞟太子,太子斂了眼角的淚:“稟父皇,回是回了,只是……”他讓小甲遞上摺子,在皇帝翻摺子的檔兒小心翼翼道,“此事急不來,兒臣的意思,父皇龍體爲重,好好休養,四大軍區的事緩而圖之,目下都還顧着臉面,鬧不出什麼。”

    皇帝不言,將摺子拍在牀沿。他豈不知太子的話有道理,但精神日益不濟,他心下着急,希望此事能在自己手上解決,太子歷練不足,耳根子又軟,見解不定,若不能將一個穩定局面交到他手上,只怕到時靠他穩不住局面。但四大軍區顯然知曉他的急切,迴避正面硬剛,跟他打起了太極:他要求調離的烏淺回,監軍使可以安排,但丹州事務繁重,暫且脫不開身,再者能力有限,蒙皇帝錯愛,不敢接東南軍區;其他三區連監軍使也不收,回了個請皇帝多給些時日。再明白不過的拖延時間!

    兵權在手比什麼都強,這個道理東方永安自是明白的,想來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全然信任過對方。能怪她嗎?李明珏暗嘲,有什麼理由怪她,自己不是向她動手了嗎?不能說天家沒有愛,只是這愛無論如何無法純粹。把希望寄託於帝王寵愛的女子古來有幾個能得好下場?從腥風血雨裏走來的東方永安終究不是個天真之人。

    太子的聲音響起:“本宮與父皇有要事相商,爾等先退下。”

    諸人應是,退去後,太子躬身:“父皇之意,兒臣明白,然此事當真急不得,當初張岸尚且需要謹慎應對,何況烏淺?烏淺能爲母后器重自有其過人之處。父皇英明,箇中道理不需兒臣多言。”若否,皇帝也不會拿且只拿烏淺開刀,對其他三區唯有接納監軍使的要求,其慮有二:一是,烏淺能文能武,在安字軍舊部中影響甚大,是東方永安極爲得力的左膀右臂,拿下他會讓瓦解安字軍的進程加快;二是,要拿烏淺已是不容易,對其他三區就只能安撫爲先,逼得急了,恐怕生亂。“您要奪的是軍權,非是其他,南方軍區是大區,不能不慎之又慎。以兒臣之見,待萬事俱備、一鼓而下,方爲好。在那之前,最要緊的是父皇身體,太醫令說,父皇憂思過重,鬱結不發,再這樣下去……”他跪坐在腳踏上,“兒很擔心,父親聽兒一句勸,緩一緩吧。朝暉山行宮裏百花都開了,綠樹成蔭,安靜舒適是休養的上佳之地,太醫令也說了,那裏的溫泉有藥用之效,可解父皇頭疾。”他拳拳之心,殷殷情切地望着李明珏,“懇請父親爲母后、爲兒臣、爲社稷保重身體,諸般事宜日後再謀劃不遲。”

    不論他此番懇求中孝心幾多,以他對兒子的瞭解,總歸是有的,李明珏有些動容。如他所說,自己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自從在若儀宮落水發了高燒,之後就每況愈下,近日來更是頻頻昏死,硬撐着纔沒有徹底躺倒,可再這樣下去,只怕神醫也難以迴天。烏淺、程放之事不是短時日能解決,自己心力不濟,強行而爲只怕適得其反,強留在此既於事無補,趁機休養一陣子未必不可行。

    於是他問:“若得內閣相助,你能否穩住當下局面?”也不需太子有多大作爲,穩住就成。

    太子退開,跪下磕了個頭:“兒雖不及父皇睿智,然定當盡心竭力,不負父皇所託。”

    “‘煙花’與‘地獄之火’的監造師王義已被看顧起來,你留個心。”

    太子恭謹應是。

    明光二十年,帝駕幸朝暉山行宮,詔令太子監國,內閣輔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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