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660 章 第 660 章
    東方永安看眼雲英斂袖垂眼、靜坐而候的樣子,甩袖出去。英國公侄子云昌命人擡了幾隻箱子過來,正滿面惶然地跪在階下,一見她出來,急忙道:“娘娘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東方永安:“不必多禮,若無要事退下,日後再說。”雲昌急急趕來所爲何事,她心中瞭然,不欲與他糾纏。今夜無論如何,雲英必死,李徵爲他丟了性命,她就送他下去陪他!況且除了李徵,雲英還揹負着諸多獵隼隊員的血仇。

    “請娘娘聽雲昌一言。”雲昌招呼幾名小廝將箱子擡過來,“雖雲昌不明舍弟做了何等錯事得罪娘娘,但娘娘總不會冤枉一個足不出戶之人,娘娘說他錯,那他定然就是錯了。娘娘如何懲罰他雲昌不敢置喙,只請娘娘看在英國公曾爲大辰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抽一點時間給雲昌,看完這些單據、口供再做決定。”

    “這些是什麼?”雲昌看起來信心十足,他覺得這些東西能救雲英?這引起東方永安的興趣。

    “太多,雲昌說不清,娘娘一看便知。”說着讓人打開箱子,內中齊整整擺着封好的卷軸。

    東方永安示意安陵將卷軸拿來,安陵挑兩卷遞到她手中,從旁人手裏拿過一支火把。就着火把,東方永安看清卷軸上的內容,面色逐漸凝重。她看得很快,一下子看完近半箱,已經明白箱中裝的是什麼。第一份卷軸是一張地圖,圖上將長陽部分輪廓簡略勾出,重點不在城郭走向,而在內外幾處以硃筆圈出畫着雜草叢的地方,那是長陽內外的毒田,數量之衆超出東方永安意料,其中兩處以黑墨劃去,另幾處以硃砂劃去。硃砂劃去的毒田她清楚,由禁毒司查處,其中一處在“地獄之火”中化爲齏粉,黑墨劃去的……她看眼匍匐在地的雲昌,此人才幹一般、膽識一般,既無能力查出毒田,也無膽量動手,要知道毒田背後皆是有頭有臉之人。何況查得如此詳細,除了地圖還有關係脈絡圖、買賣單據、證人口供,雲家能做到的只有身爲極樂場主的雲英。

    東方永安的目光落在城內一筆紅圈上,眼神銳利起來,這一處旁邊標識一個鮮紅的“侯”字。雖心中有數,她仍是問:“這些是誰給你的?”

    “回娘娘,是舍弟送來,雲昌不敢隱瞞,昌只是遊手好閒之輩,實無那個本事收集這許多。”儘管他也不明白雲英是怎麼做到的。在他眼裏這個小弟極少出門,也不愛與人結交,自小隻有一方小天地,孤僻惹人憐,是個需要照顧、令他撒不開手的人。老元叫人擡來箱子,他粗看幾眼就被驚到,縱爲長於喫喝玩樂的紈絝,卻也知輕重,無奈攔住老元軟磨硬泡、恩威並施什麼也沒套出來,老元不准他去北院,他不好違拗雲英的意思只得作罷。老元說,都是雲英讓交給他,適當時機獻給皇后娘娘,他問何時爲適當時機,老元道:屆時自會明白。

    羽林軍突然圍了北院,皇后親自到來,他隱約覺得大事不好。

    “你知他爲何將這些交與你?”

    雲昌頭觸地,很是懇切:“昌愚鈍,只猜此物或許頗爲重要,願盡獻給娘娘,爲舍弟求一個寬恕。”

    東方永安未言,反身回屋。雲昌急喊:“娘娘!求娘娘寬宥舍弟,昌願代他受過。”

    “這就是你爲雲府做的安排?若本宮不答應呢?”她回到窗前。

    雲英心平氣定:“娘娘非是嗜殺之人,他們與此毫無干系,免一死何妨?但你要殺,我也無可奈何,將死之人哪裏顧得上別人?各自生死有命。”

    “本宮答應,你與雲府可以赦免一方,他求本宮赦免你,你不將機會留給自己?”

    “不必,娘娘不是要一人下黃泉陪太子殿下?赦免我,你此來有何意義?”

    “好,本宮允你,你死後,所有恩怨一筆勾銷,雲府依然是國公府。”東方永安轉身離去,臨到門前停住,“雖然你沒說,本宮知曉當初極樂場青銅門之戰,本宮欠你一命,今日便留你體面。”她記起生死一線間,曾有金蝴蝶從眼前飛過。當時受了重傷如何活過來,其實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她走後,弓箭手撤離,雲昌追趕而去,少時一名內侍端着黑漆托盤進來:“娘娘賜公子一壺酒,請吧。”內侍倒也懂事,未在跟前杵着,退出去,貼心地替他帶上門。

    “雲英”倒了滿杯酒,端起杯子起身面東遙遙一敬:“阮明走了,往後,公子請安好。望您不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爲自己活着。”

    太子薨逝當夜,英國公府嫡公子暴斃身亡,衆人聞得皆是搖頭嘆惋,竟未懷疑。原先太子與國公公子之間便有絲絲縷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如此一來倒坐實了人們的猜想,給人一種果然如此的恍然,誰還去深究其中的曲折。風花雪月本就爲人津津樂道,悽美的情愛故事更叫人慾罷不能,一對有情人雙雙殞命,不是殉情也給他打成殉情,亦無人在意是鴛鴛交頸情歸長恨天,而不是鴛鴦,一時傳爲佳話。

    再有皇后越規格賜下布帛財物,賻賵有加不說,還特地命人鑿冰爲國公公子打造了一副晶瑩剔透的冰棺以存公子遺軀,更叫大衆確信皇室承認了這對悲情眷侶。古老的情詩在大街小巷傳唱,纏綿悱惻:“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屏退所有人,東方永安立在冰棺前,身旁站着得她訊息急從南陽趕回來的月出。

    “我拖着不許他入土,就是爲了等你回來。好好看一看,能否易容成他的樣子?”說起來東方永安也覺得自己有點喪心病狂,兒子剛死,她親手殺了他所愛之人,卻忽然想起,對方是極樂場主,這等身份怎能不好好利用?念頭一經閃現,就不由她再遏制,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用他的身份可以瓦解怎樣一個巨大的隱患。

    極樂場,三帝爲其保駕護航的地方,深深紮根在長陽、乃至大辰,難以撼動,別處商市早已按照頒發的蓄奴令,改換新契,極樂場卻一直使用舊契。法令不入極樂場這一局面,東方永安早想打破,現下有機會向極樂場動刀子,如何能放過?極樂場掌控產業衆多,牽涉甚廣,內中藏匿形色人物,三教九流進出往來,十分複雜,這刀子只能緩動,不能急躁。她想到月出,於是命人傳訊叫他速速趕回。

    月出圍繞冰棺看了片刻:“能。”

    “我需要你易容成他的樣子,替我接管極樂場。”日後將官家勢力慢慢滲入,以期剝離灰色產業,將極樂場拉回正軌。東方永安的意思,要瓦解極樂場勢力沒錯,但極樂場養活太多人,留着比全廢了好。驀地心念電閃,她臉色微變:“如果你能易容成他的樣子,是否意味着別人也能易容成他?月出,這世上不止你一名高深隱者對不對?”

    月出點頭:“娘娘所慮沒錯,在我之上更有頂級隱者。”

    “何謂頂級隱者?”

    “影子,其人自小選定守護之主,從此作爲他的影子存在,喫住皆在一處不說,更經換皮淬骨之苦。比如,長高了以藥物壓制,比主人矮了,就以藥物催生,甚至斷骨接續,一舉一動與主人別無二致。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煉出來的才叫影子,身形、神態、舉止與其主無處不同,旁人無可辨識,此謂終極隱者。可以說,影子存在的意義只有一個,爲其守護之主度死劫。所以,娘娘的猜想是有可能的。”

    “而他身爲極樂場之主,有能力養這樣一名隱者。”

    “此等隱者必須從小養在身邊,一般都是替養。長輩替晚輩養,師父替徒弟養。”

    東方永安臉色古怪起來:“你方纔說,影子與其主無處不同,旁人無可辨識。若此爲隱者,同爲隱者的你也辨不出嗎?”

    月出搖頭:“言說影子,但其實,影子就是他要守護的那個人。換而言之,棺中人是不是原主我們無法分辨,即便不是,剝皮拆骨也無法證實,除非原主出現。”

    “罷了,不管他是不是,入了土,他就是雲英。而經無雙,往後,你纔是經無雙!”哪怕躺在棺中的不是原主,只要經無雙不再出現,她可以放他一馬,倘他膽敢重出,她不介意讓他再消失一次。

    門被推開,李無策快步走來:“那塊毒田查明白了,和合刺客一事也查到底了。”

    “回去說。”東方永安示意月出留下,將棺中人的皮骨摸得透徹些,帶着李無策走了。

    回到鳳棲宮,李無策將兩事道來:“那塊城內毒田你定然想不到是誰的。”

    “誰?”

    “伏太后的。”

    “伏瑟?”李無策確認,東方永安訝然。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怎會是她?”不等對方回答,她想起伏瑟在時,的確常有金子入私庫。那時是誰替她養着毒田?

    “時隔太久,誰替她照應,已經查不出來,只知是一名面容姣好、穿金戴銀的宮女子。伏氏去後,毒田輾轉落入侯大人孫兒之手。您迴歸重新頒下禁令,明面上他也將毒田轉手出去。”

    “實際上?”

    “您知道,迦蘭葉獲利之豐、來錢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少有人能抵擋如此誘惑。”

    “貴胄子弟也不例外?”

    “貴胄子弟也不嫌錢多。”

    “利慾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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