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能感受到蟲獸的呼喚;”
“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被蟲獸留下的氣味干擾;”
他注視着宛如怪獸巨口的洞穴片刻,緩步邁進:“更不知道自己和蟲獸間有什麼聯繫……”
“所以我現在準備去一探究竟。”
決明轉身看向在籠罩在燦金色陽光下的施柏,岩石投下的陰影在兩蟲間劃出分明的界限:“一起嗎。”
雄蟲白皙的皮膚和洞穴的黑暗形成刺眼的對比,施柏幾乎產生一種決明會就此融化在空氣中的錯覺。他抿了抿脣,蜷縮在腿側的雙手逐漸緊握成拳。
“好。”施柏聽見自己的聲帶不受控制地迴應。
決明帶着施柏,如游魚般在四通八達的蟲穴暢行無阻。哪怕間或同某隻蟲獸面對面撞上,蟲獸也會乖順地垂下觸角,如侍婢般尊敬地繞行。
在轉了不知多少道彎、選了不知多少岔路後,決明腦海中殷切的呼喚徹底清晰起來,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逐漸高昂的情緒,正傳遞出發自內心的雀躍和敬仰。
決明走到道路盡頭,夯實泥土散發着新鮮的土腥味:“答案就在這了。”
他一腳踹向看似結實的洞壁,伴隨着傾塌的沉悶聲響,面前豁然開朗。
臃腫醜陋的母蟲盤踞在洞穴的正中央,周圍的食物和骸骨堆積如山,蟲卵則被整齊地擺放在它身後的隔間內,被用來保暖的柳絮和枯葉包裹着。
母蟲的複眼轉動着,短而粗的觸角不斷搖擺,似乎在通過氣味辨認決明身份。
決明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母蟲傳遞來親近和歡愉,好像寵物在迎接久未歸家的主人。
不僅如此,決明的精神圖景傳來陣陣緊迫感,催促着他觸碰母蟲。
擡手示意施柏停在原地,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母蟲跟前,依照本能把手掌放在母蟲的額頭上。
始終沒有動作的施柏下意識地要阻止決明的危險舉動,然而下一秒便看到母蟲馴服地垂下頭顱。
他還沒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母蟲原本如厚重如盾甲的外骨骼宛如枯敗的落葉,迅速失去光澤,不到半分鐘時間,母蟲就如同耗盡能量的機器般生息全無。
與此同時,決明的精神圖景正被泄閘洪水似的信息流衝擊着。
精神屏障被輕而易舉地擊毀,精神圖景在摧毀和重塑的循環中逐漸凝實,決明也在精神力被反覆撕裂的劇痛中失去意識。
等到決明再次醒來,已是夜半時分,跳動的篝火把施柏的輪廓勾畫得更加凌厲。
他沒有驚動施柏,而是先行進入自己的精神圖景察看情況。
雄蟲的精神圖景千奇百怪,與各自的性格和經歷有關,決明的精神圖景和他上輩子工作的實驗室一模一樣。
決明對自己精神圖景中的每一粒灰塵都爛熟於心,所以他很快發現擺在實驗臺那塊化石似乎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塊印有不同種類、形態昆蟲的化石出土於一處古老的祭壇,是決明上輩子的主要課題。就連他穿越的前一秒,也還在廢寢忘食地進行研究。
蟲族實則起源自地球,而且正如決明先前推斷那般,斯帕託星系的蟲族實則應按照其社會性分爲兩類,分別是泛蟲族和蚔族。
泛蟲族——目前主宰斯帕託星系的主流蟲族——與決明給出的定義相同,蚔族則對應了決明定義中的尾針族【注1】
而決明一直以來研究的化石名叫槃壇,是蚔族用工蚔打造的基因信息儲存器。蚔族後世可以通過注入能量的方式,解讀出祖先們想要保存的信息。
蟲獸則是蚔族的伴生獸,是蚔族最忠誠的坐騎和戰鬥夥伴。
母蟲之所以會呼喚、親近決明,是因爲它感受到了槃壇的氣息,誤認爲決明是蚔族。於是它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生命力,幫助決明激活了槃壇。
按照槃壇記載的信息,泛蟲族由昆族、蠆族和豸族構成——與決明的分類大相徑庭。
蠆族是以蛛形綱爲外形的泛蟲族;昆族是以昆蟲爲外形的泛蟲族;豸族則是以脣足綱的蜈蚣目、石蜈蚣目爲外形的泛蟲族。
泛蟲族和蚔族因價值取向、資源分配等矛盾,多次爆發內戰。
蚔族雖然紀律嚴謹、佔有科技優勢,但是他們體魄和繁殖能力都遠遜於泛蟲族,所以泛蟲族依仗蟲數優勢始終佔據陸地主導地位,直到白堊紀末期人類逐漸崛起。【注2】
因泛蟲族和蚔族內鬥衰弱、蟲族體型進化遲緩、四次滅世損失慘重等不可抗力影響,泛蟲族和蚔族都敵不過人類,所以他們開始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合作——
啓動在遺蹟中找到的飛船,到宇宙中尋找適合他們生存的星球。
儘管決明無法從傳承信息中得知蟲族抵達斯帕託星系後的具體情況,但他大致能猜出一二。
泛蟲族和蚔族在適應環境後,再次爆發起內戰,本就不敵泛蟲族的蚔族毫無疑問地落敗。泛蟲族霸佔了斯帕託星系所有資源,蚔族要麼被滅族、要麼再次逃亡,別無它選。
決明估計,他之所以會穿越到斯帕託星系,和槃壇脫不了干係。
“決明?”施柏看向失神的決明,眉頭微蹙,“你怎麼樣了?”
他其實早就發現決明清醒過來了,但因怕打擾到對方纔遲遲沒有吭聲。
正盯着虛空深思決明眼神聚焦在決明身上,半晌才慢吞吞地回答:“沒事。”
“阿施,你聽說過蠆族嗎?”
施柏下意識反問:“又是你編的?【注3】”
‘既然在地球生活時期,泛蟲族被分爲昆族、蠆族和豸族三類,足以說明那時的蠆族和豸族在泛蟲族中佔據了相當大一部分族羣。’
‘可是現在的斯帕託星系,不僅蠆族和豸族數量所剩無幾,而且還飽受昆族排擠,甚至連自己的真正種族都不知道。’
‘帝國高層更是完全由昆族把持,看不見一隻蠆族和豸族,這一切難道如我和林宛然的雄蛋中毒般,都只是巧合嗎?’
想到這,決明微微挑眉,若有所指道:“你就當我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