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半了,燒烤店的老闆要關門了,老陶先付了賬,而後和店老闆一塊把爛醉如泥的鐘理擡到了烤肉店門口的瓷片地上。店家走了,老陶守着鍾理,等着曉星過來。
出租車到燒烤店附近時快三點了,包曉星在主幹道下了車付了錢,然後朝烤肉店的方向走。一路黯淡無光,她小心翼翼地過了條小巷子,又走了十米多,在一處昏黑的地上,她找到了兩個打呼嚕的男人影子。走近細看,見一人敞開身體睡在地上,背心短褲、一隻拖鞋、頭髮蓬亂、兩手攤開、兩腳撇開——包曉星再熟悉不過了,這人就是鍾理。老陶也喝多了,靠着牆在打呼嚕。
“老陶!老陶!”曉星輕拍老陶的肩膀。
“哎呀你來了!噝……我怎麼也睡着了!”老陶搓了搓滿是肉的陳皮臉。
“你趕緊回去吧!”
“我幫你擡上車,再送回農批的鋪子裏!”老陶扶牆站起身來。
“不用不用,你明天要忙,你先回去吧!”
“那你怎麼弄?”老陶指着地上的人問。
“你別管了!別管了!趕緊回去吧!”曉星催促。
老陶拍了拍屁股,整了整衣褲,打着長長的哈欠走了。
包曉星看着鍾理,長嘆一口氣。
好個天造地設的良緣!
二十多年前,精幹英俊的小夥子走進了她的生活,他像啓明星一樣給她人生的奮鬥方向,給她一個家,給她一對兒女……曾經的小夥子一晃眼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無所事事、日日大醉。爲何他給了自己完美又親手粉碎完美?曉星憂傷。
包曉星深吸一口氣,她站在鍾理身邊靜靜俯視,她看着他發呆。這些年,生活像巨大的轟隆隆的機器碾着她走,她早累得沒有力氣決策自己的人生了。她已經好久沒有細細看他了,好久沒有摸一摸他的臉,好久沒有躺在他懷裏聊一聊梅梅和學成、老家和深圳……凌晨三點的深圳,靜得如故鄉一般。
天呢,曉星懷念故鄉,無比懷念。
長髮在風中飄散,衣袖也輕輕擺動,包曉星遠眺隨風搖曳的樹影,心笑了。
她能從柚子皮的香味裏聞到芸香花的味,卻無法從芸香花的味裏嗅到柚子皮的香。黑漆漆無人煙的小巷子裏,只剩她和南方的風。
今晚無月,城市無星。她仰頭嘆氣,冷淚靜流,任頭髮如棕櫚葉一樣在風中胡亂飄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