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39上 三老垂釣釣煩惱 少年慶生生干戈
    “哼!”老馬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口,他在客廳坐了許久,待微微平靜了纔回房睡覺。

    桂英晚上睡下後,本是一碰枕頭立馬睡着,被老頭這麼一說,怎麼也睡不着了。不知道是自己習慣了又忙又累、早出晚歸還是真覺得女主外男主內的結構無所謂,亦或是她潛意識裏早已把養家餬口當成了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業務好也就罷了,只是近來退展的太多了,公司上下人人自危,個個傳言下半年的展會要大虧損。若真是虧損了,她這個業務經理必然是首當其衝。怎麼辦呢?桂英唉聲嘆氣地無法入睡,工作上的事情致遠又絲毫幫不了她,只能靠自己。可她工作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衰敗、銳減的經濟逆勢。

    午夜過後,黑夜之中,中年女人想起了另一個人——王福逸。他從安科展之初便跟着老錢總,見過公司的大起大落,也經過行業的大起大落,他多少是見過大世面、經過大場面的人——他肯定有法子。一想到王福逸,桂英如找到救星一般,一顆心不再繃着了,緩緩鬆弛下來,方纔入睡。

    第二天到辦公室以後,桂英毫不猶豫地撥通了王福逸的電話。那邊早到自己工廠裏的王福逸看到是桂英打來的,十分欣喜,趕緊接通電話,找到一處安靜的地方與她通話。這邊馬經理講明情況以後,那頭的王福逸有條不紊地安撫、分析、指點,最後給出了好些珍貴的建議。馬經理舉着電話嘴角彎彎,一邊聽一邊手裏趕忙記着,唯恐錯過了一條。兩人如此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一個多鐘頭才掛掉電話。

    桂英俯視紙上慌亂的筆記,頻頻點頭。福逸說得對,大勢如此,接受現狀是改變現狀的第一步。的確得需要召開個專門的業務會議聊一聊這件事,越是避而不談,業務員們心中越是惶恐不安。倘若業務員一個個先走了,那流失的中小客戶更多。打預防針、服安慰劑,然後逆勢而生,爭取流失的客戶最少,保底求穩——這纔是今年安科展業務方面的終極目標。倘若再貪圖增長,以爲一年總比一年好、今年賺得永遠比往年多,那業務員們本有的自信也會被極大打擊。

    職場女人不得不由衷地讚歎福逸的智慧,馬經理整理好思緒,通知行政的同事安排下午的會議室,一場保底求穩、穩定軍心的會議迫在眉睫。

    最近桂英忙於自己的業務,的確疏忽對業務部的管理,這才導致好幾個業務員離職、業務員各自業務紛紛流失的事實。在這個檔口,的確應以大局爲重,放下小我的利益。桂英舉着那張紙,心中開朗了許多,對王福逸更是暗暗欽佩。

    早上九點多,何一鳴正在聽化學課,突然桌子上傳來一張紙條,打開一看,如是寫道:“何一鳴,不好意思,我爸爸下午不讓我去參加你的生日,所以……對不起啦!”一鳴舉着紙條看完以後,知那是顧舒語的筆跡,他轉頭望向顧舒語,只見顧舒語撅着小嘴聳了聳肩,一臉的無可奈何。

    “沒事沒事!”何一鳴故作無事且大笑着對顧舒語悄悄做了個口型,而後轉過頭繼續仰望黑板,心中卻冰涼冰涼的。

    爲了盼着顧舒語能來,他從前幾天晚上就開始佈置自己的小房間,想着她再來時能耳目一新、破顏一笑甚至稱讚幾句;爲了讓她對自己另眼相看,他提前半個月便在揣摩生日這天穿什麼衣服配什麼飾品;昨天晚上和爸爸確定菜單時,其中他執意要點的五樣菜全是顧舒語愛喫的;甚至,爲了感謝她的計算機,何一鳴連回謝的小禮物也買好了,只巴巴地等着她來……

    “何一鳴,不好意思,我爸爸下午不讓我去參加你的生日,所以……對不起啦!”

    “何一鳴,不好意思……”

    “何一鳴……”

    少年郎擡着頭,餘光卻不住地垂下來掃視書上放着的那張紙條。那文字如此清秀,那言語很有禮貌,寫出來的“何一鳴”三個字真的很好看……豆蔻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默默重複,在失落中挑揀安慰,在沮喪中幻想希望。

    又不是她自己不想來,是她爸爸不讓她來,女孩子應該管得嚴一些,他能理解的,他能理解的——何一鳴如是安慰自己。

    上午十點,老馬看電視看累了,關了電視,放下遙控器重新拿起手機。時興的老頭到深圳才一個多月已習慣了使用智能手機和微信等當下通用的軟件。老馬無意中點到了微信朋友圈,在圈子裏翻看着圖片。

    正看着電話響了,是老二興盛打來的。

    “喂?大!”興盛如孩子一般喊着父親。

    “哎!咋了?”老馬問。

    “麼事!明箇中元節,我給我媽和我婆早上掃墓的時候,碰到了我建民叔。我打眼一看,他瘦了一大圈!”

    提到馬建民,老馬攥了攥手裏的龍頭柺杖——那正是建民送給他的。建民是老馬的堂弟——家裏二叔的兒子,比他三弟馬建濟大幾個月,如今也是六十歲的老頭了。人老了都會瘦,老馬不知興盛說的“瘦了一圈”到底是有多瘦。

    “哦……你建民叔從縣裏回來給他大他媽上墳嗎?”老馬問。

    “嗯!我從我媽墳上回來的時候碰上他了,就跟他一道又去我三爺的墳上。我兩把那幾個墳全清理了一遍,拔了草、圍上土,然後我兩一道回來了!”

    “他身體咋樣?”

    “沒啥大問題,但我看明顯沒上次好!”興盛蹲在院子裏回憶。

    “家裏有啥大事不?”老馬坐在搖椅上好奇打聽,不防備身邊來了個走貓步的小人兒。

    “前段時間咱屋的母豬生了豬娃——十二個,死了一個!現在十八天了,這段時間好幾個人來我這問價!其中一個人出到了四百塊一條!”興盛伸出四指,一臉的不可思議。

    “豬生娃兒——這麼大事你咋沒給我提前說?”老馬不高興。

    “忙!這麼多活我哪有時間打電話呢!我那晚上八點多從地裏回來的時候它已經生了七個了!一晚上忙活,第二天早上喂完母豬趕緊又去果園!太忙咧!”

    “哦!我聽致遠說豬肉漲價了,沒想到這麼貴!現在這些人一天天胡整哩——可憎得很!最近深圳一斤豬肉三十多!屋裏唻?”

    “也是三十多!前天我問是三十八一斤!咱村裏牛肉才四十二一斤!你說說這事兒!”興盛不解又竊喜。

    “咿呀!嘖嘖!管他呢!反正咱趕上了!這段時間你把豬娃看好,等幾天出月了趕緊賣了,千萬甭拖!趕緊賣!”老馬臉上的表情一會天堂一會地獄。

    “嗯!這一窩豬娃能賣上些錢!哦還有,前幾天興興家青辣子賣上價了——一斤一塊七!那天我跟興成、行波三個人開車給她家摘辣子,她還僱了她村兩人一塊摘,那一天三畝多辣子一齊賣了九萬多!嘖嘖!美太太!”興盛嘖嘖點頭,心裏激動無比。

    “咿呀!撩咋咧!興興今年趕上了!種了好幾年沒趕上,今年逮住了!撩得很!你跟興興提醒提醒,要是她妹子興華朝她借錢——千萬甭給!給興華她婆婆都行千萬甭給興華兩口!那兩口子浮得很!”老馬說完那嘴咧得有一丈長。

    “嗯!”興盛連連點頭,在心裏默記着這件事。

    興盛忽想起另一樁事,吞吞吐吐:“呃……我哥……前兩天給我打電話了!他問了問屋裏情況,說他回陝西了,待了幾天可走了,沒回咱屋裏!我想見他……可麼見上……哎!”興盛眉目裏十分失落。

    “嘖!甭管他!甭管他!好好弄你的事兒!果園閒得沒活兒嗎?還有心操心他!沒事趕緊到地裏忙活去!”老馬氣不打一處來,話語立刻變了味兒。在旁玩耍的漾漾聽得不對勁,嚇得扭頭瞪着小眼瞅着爺爺。

    “知道了知道了!”興盛怯怯地說。

    “行了,麼啥事兒我掛了!”

    “嗯!”

    老馬掛了電話,長嘆一口氣。時常想起老大馬興邦,每每無不嘆氣。最煩他到處胡跑,他愣是到處胡跑——一跑跑了二十多年,啥名堂也沒跑出來,白白耽擱了半生光陰。要擱在村裏,他還仗着自己村長的身份給他尋個好親事,現在幾年幾年地不見人——不回村也不回省,電話也不樂意打……每回每回,一想起這個兒子,老馬心中頓涌出無限的愁緒來,呼吸不經意間變得沉重遲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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