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50中 欲留宿女方託詞 提做客男方搪塞
    “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上午十一點,小人兒搖頭晃腦在背老師佈置的小詩。

    “這詩撩得很吶!‘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撩得很!我咋沒學過這麼好的詩呢!我記得我那先生只教我念經來着,沒教過詩!‘寒盡不知年’——撩得很!撩得很!”老馬捧着漾漾的卡通畫冊,一個字一個字地戳着這首小詩,豁然通竅,讚不絕口。

    漾漾的週末作業抄寫的那部分昨天桂英押着她抄完了,今天是背詩並抄兩頁拼音,早飯後老馬閒來無事,主動吆喝着要陪漾漾做作業。

    快一點鐘的時候午飯好了。香菇炒青菜、蒜薹炒肉、涼拌黃瓜,四碗米飯一盆湯,四個人兩兩相對,各喫各的。早上吃了兩個水煎包,沒怎麼喫飽的桂英又錯過了午飯的點兒,此刻端起米飯呼嚕呼嚕地往嘴裏撥,一碗完了再盛一碗,第二碗完了又盛一碗,坐在她對面的老馬有些傻眼了。

    四個人一齊開飯,漾漾兩勺米飯還沒喫完,他和仔仔兩個爺們還沒喫到第二碗,桂英她一個女人家已經喫到第三碗了。三個人全細嚼慢嚥的,碗在桌上手在桌上,她可好,碗在空中手在空中,一點喫相也沒有,得虧兩孩子各喫各的沒跟着她學。

    桂英覺察到老頭在盯她,懶得搭理。上午九點壓根沒睡夠就被喊着出去買早餐,買回來了他們三個喫飽了自己勉強墊了個底兒。往常在辦公室裏準點喫午飯,今天不但嚴重過了點兒還幹了不少體力活,當然餓了!常年不運動也不幹體力活的胖女人餓得有些頭暈,她自我診斷後認定是血壓低、缺鐵加過度勞累。

    喫沒喫相且罷了,穿得那樣子也是一言難盡。飯快喫完了圍裙還掛在身上,寬鬆短袖上好幾處油漬,短褲子褶皺得跟街邊三塊錢批發的一樣,頭髮蓬鬆松好像生下來從沒梳過,臉上洗沒洗臉也辨不出來……這樣子比她二嬸三嬸打眼一望還要老,更別說跟興才、興成和興波那三個媳婦比了。

    三碗米飯完了,桂英意猶未盡,伸手不停地朝盤子裏夾菜,一口連着一口不停手。

    “你少喫點吧!你把菜喫完了娃娃們喫什麼!”老馬忍無可忍。

    “喫菜你也管!事無鉅細,不怕累——呀!”桂英眼皮半閉,自己喫自己的。

    “媽你是不是又開始暴飲暴食了!三分之一的菜被你一人吃了!”仔仔也瞧見眉目不對。

    “我做的我不能喫啊!”桂英朝兒子翻了個白眼,知自己確實有些過分,嚥了怒氣蔫蔫地說:“你媽餓!真的餓!誰餓了不狼吞虎嚥?”

    “乾點家務咋這麼多事兒呢!以前沒覺着你有這毛病呀!”老馬言語不快。

    “讓你幹這麼多家務你試試!別說幹家務了,光是兩三個小時全程站着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你不累?”桂英無力地嗆着。

    “我咋沒見致遠這麼多事兒呢!他幹得不比你少吧!”

    “那他週一到週五上班嗎?開會嗎?跑客戶嗎?搞辦公室政治嗎?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能有三樣菜喫知足吧!”桂英咧嘴,自覺勞苦功高、無可挑剔。

    “那你說興成、興才他這些媳婦們,人家要出門下地乾重活兒回來做兩頓飯,額外還有餵豬養雞、做針線活、搗鼓乾菜鹹菜麪醬啥的。”

    “她們是牛人!我不是!領導啊,我覺得你現在當務之急是認清現實,而不是否定現實並改變現實!你太理想主義了!我能變成她們嗎——能下地、會做飯、做針線還要餵豬牛羊雞鴨狗!”桂英說完被自己逗樂了,兩肩一聳,鼻子裏哼出一聲笑。

    “乾點家務咋咋呼呼的!你就是被致遠慣壞了!該你做的本分這些年一樣沒到位,欠收拾!欠訓練!讓你幹個三年啥都順了!”老馬無限藐視。

    桂英一聽“欠收拾”不高興了:“我不是我媽,更不是我婆,別用打壓她們那一套來打壓我!現在哪朝哪代了呀?真逗!啥叫‘欠收拾’?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呀!將來漾漾嫁人了跟我一樣不擅長家務那也叫‘欠收拾’!”

    “隔村裏這就叫‘欠收拾’!幹一個小時活兒發一個小時火!你這是過日子的態度嗎?哪家不是一堆的家務?哪家不得養孩子看孩子?哪家不是做飯洗碗洗衣服拖地地過日子?怎麼到你這了事兒事兒的!世界上這職業女性多着呢,我不相信所有的職業女性全跟你一樣?一點家務整得你邋里邋遢、暴飲暴食!你讓兩孩子看看你啥臉色啥模樣!去屋裏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老馬伸手說完,低頭扶筷子,準備接着喫。

    桂英忍了半天聽他說完,嘩地撂下筷子嚷嚷道:“我……我什麼臉色呀!我怎麼邋里邋遢?仔仔你說媽什麼樣子……”

    桂英一開口跟機關槍似的沒停火,老馬喫不下去了,起身去陽臺上靜心。桂英又揪着仔仔抱怨,實是說給老頭聽的,說到憤憤時指東指西、口水亂濺,又是拍桌子又是指天大嚷嚷。漾漾嚇得不敢說話,仔仔低頭嚼菜,嚼了好幾分鐘,等他媽中場休息時才嚥了下去。

    “媽你別說了,我爺爺早走了,你還在說!讓不讓人喫飯呀!”仔仔低聲撒嬌抱怨。

    桂英嚥了幾口大氣,雙手抱胸靠着椅背。

    忽地又開口,故作平靜地套兒子的話:“你說說媽到底啥臉色呀!”

    “沒啥臉色,一切正常!可能你在家裏的樣子……跟我爺爺對一個家庭婦女的認知有出入吧!”

    “我又不是家庭婦女!”

    “那你發什麼脾氣呀!我爺爺都沒發脾氣你怎麼……我覺得你最近要控制一下你的情緒!”仔仔低頭,斗膽實話實說。

    “我情緒很好啊,前提是別激怒我!”

    “激沒激你我不知道,反正最近你們吵吵,最開始全是你嚷嚷,最後我爺爺‘停戰’了你還在嚷嚷!”

    “是嗎?”桂英兩眼圓瞪不可思議。

    “你覺得呢!剛纔你喫飯確實太快了,吧唧吧唧地,比我們班男生喫得都快!我爺爺要不說,我就開口提醒你了。”

    “我餓了呀!”

    “誰喫飯不餓呀?”

    ……

    母子兩絮叨了半天,也沒總結出什麼重大結果。邊上的漾漾一碗米飯還沒喫完,一直嚼一直嚼,癡癡呆呆地仰望媽媽和哥哥,兩眼珠子一左一右地循環挪移,跟看動畫片似的。整個世界跟着她放慢了節奏,關於剛纔吵了什麼爲何而吵她渾然不知,只瞧着媽媽的頭髮像野貓身上的毛毛一樣,還有媽媽和爺爺說話時的樣子,像極了樹上吵架的大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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