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97上 郎終歸醒悟妻情定他人 女得意辦展父頹喪欲歸
    (明天校對,眼睛不舒服)

    “你怎麼來了?”

    “送骨灰回來。”

    “有啥事嗎?”

    “來看看你。”

    夫妻倆又相識良久,曉星終於大開家門,重重地瞪了眼斜對門的老漢,回頭衝鍾理說:“進來吧。”

    北歐掛畫、棉布沙發、楠竹傢俱、高梁屋脊、石紋瓷磚、黑鐵茶几……老丈人家原先的空房變成了客廳,溫馨素雅的裝飾確是曉星喜歡的風格。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客廳,鍾理環視丈人家煥然一新的面貌,有些敬而生畏。同時令他感到生畏的,還有自己在曉星面前如客人一般的身份。

    曉星耷拉着眼皮十分鎮靜地燒水沖茶,她把他當成了客人,因爲心裏已有主人。鍾理四周環顧一遍後,主動開口。

    “鋪子轉讓了,錢給你。”他從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

    “不用!我不缺錢。”曉星衝完茶將銀行卡推了過去,渾身理直氣壯,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也許是因回了孃家身板硬,也許是因她不再需要他了。

    “當是給學成的,還有梅梅的。也沒多少錢。”鍾理低下頭輕聲喃喃。

    “他倆也不需要。”曉星擲地有聲。兩人沉默中她將茶杯裏的新茶遞給鍾理,同時裹緊了大毛衣,等着他說話。

    “大(父親)骨灰昨天……昨天我埋在了墳上,跟鍾瓊兩人。”

    “這是你的事情,沒必要告訴我。呃……我給你寄的東西你收到沒?”曉星皺着眉問。

    “啥東西?”鍾理驚問。

    包曉星身子一起一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良久無言。

    夫妻倆正對坐無言,包芸香忽然舉着兩塊烤紅薯從門口跑進了客廳。

    “阿姨學成呢?他起牀沒?我奶烤了紅薯,我給他拿一塊!”芸香氣喘吁吁,滿臉帶笑。

    “起了,房裏呢!”曉星用下巴輕輕一指。

    九歲的包芸香於是舉着熱氣騰騰的紅薯,咚咚咚地大步跑進了學成房間。

    鍾理眼望這一切,怯怯地問:“成成他現在……怎麼樣?”

    “你進去看唄!看他會不會說話。”曉星亦用下巴一指,而後低頭靜觀門口的陽光,一臉冷寂。

    “嗨!學成哥哥給你紅薯!賊好喫!你不是喜歡喫烤紅薯嗎?給你!哎煤球是不是拉屎了,好臭啊哈哈哈……”

    包芸香樂呵呵地坐在炕邊遞紅薯,兩眼盯着一貓一狗不動,半晌見得不到任何反饋,小姑娘這纔將眼睛鄭重其事地望向了學成哥哥。十歲的鐘學成縮在牆角蓋着被子,臉色如見了鬼一般發白。久久凝望,芸香不懂,靠近後又仔仔細細盯着看,這才發現小哥哥在發抖。

    “你怎麼啦?你是不是餓了?趕緊喫紅薯吧!再不喫涼了!你怎麼啦呀……”

    包芸香皺着臉斜着嘴問了好幾分鐘,發現情況不對勁以後,她立馬舉着紅薯跳出房間找學成媽媽。

    “阿姨阿姨!學成哥哥在發抖!他在發抖!”

    “知道了。”包曉星低下頭故意擦桌子。

    “他是不是發燒了?我奶奶說我發燒的時候也在抖!”包芸香一張小臉滿是擔憂。

    “沒事,香香你先回去吧!等會兒阿姨去地裏了,讓哥哥去你家喫紅薯好不?”

    “嗯?哦……那好吧。”芸香不明所以,愣愣地答應了,但兩腳依然不知往左走還是往右走。

    “香香你先回去。”包曉星又故作忙碌地支人。

    包芸香這才舉着兩塊烤紅薯三步一回頭地往回走。

    鍾理見兒子一聽他來竟在發抖,心裏難受極了,男人不停地撓絡腮鬍、搓脖子,滿臉烏黑、脖子發燙,犯了錯的滋味並不好受,他緊張地低下頭,渴望一場最激烈最難聽的譴責,可是曉星一直盯着茶几不說話。鍾理完全可以拿出以前在國企當幹部的派頭來,誠心誠意地道歉、劈頭蓋臉地自責、正兒八經地保證,但是,他沒有。如今的他已經過了表演的年紀,一切違心的言行不過是末流之舉。

    “你……你最近怎麼樣?”

    “很好啊,忙得很。”

    夫妻之間又是默然。

    鍾理大氣也出不了,真不知該說什麼,從曉星的平靜中他看出了很多。左顧右盼,數分鐘以後,他擡頭正視曉星意欲告別,不防備門口走來一人,是包曉星的大堂嫂。

    原來,包芸香回到家門口時發現鄰居奶奶(指哈哈奶奶、包維籌母親)在門口的太陽地裏擇菜,她於是走過去一五一十地將學成哥哥的情況告訴了哈哈他奶奶。維籌母親多疑問了幾嘴,起初沒當回事,沒幾分鐘腦子反應上來了。芸香說學成家裏來了男人,學成在炕上渾身發抖,過年時她曾聽曉星說學成爸爸經常打人,這陣子又聽包家灣人說曉星她女婿好像回來了。一來二去,老太太串了起來,立馬脫下圍裙小碎步跑去星星家看情況。

    一進門果然看見了熟面孔,多年不見,維籌母親仰望着鍾理有些遲滯。

    “哦!你就是學成他爸爸呀!”維籌母親指着鍾理一臉慈眉善目地注視。

    “嫂子你來了!”曉星起身迎人。

    “哦哦……我……我借你點醋,家裏醋沒了。”維籌母親結巴着坐在了沙發邊。

    “哦!是你是你!我記着你!你倆結婚的時候你來這邊接親,我從你手裏要了個大紅包吶!那時候你沒續鬍子,我記着才二十幾歲!”大嫂笑眯眯地指着鍾理說。

    上了年紀的人想得多。維籌母親還以爲鍾理要來家裏離鬧事,打算過來看看情況調和調和,沒想到此刻端詳鍾理,見他臉色十分不好,心中有點意外。

    “嗯。”鍾理挪了挪屁股,朝沙發那頭坐去。

    “你現在也回來了?我聽人說了,那……鍾理你是專門處理你父親的事兒,還是以後留在老家了?”大嫂和顏悅色地問完,兩眼瞟了下曉星。

    “還不定。”

    “哦!也不急。個人把個人處置好,再說其他事情。想當初呀,你可是請了一輛大卡車把我們星星娶走了!那大卡車藍色的,停在巷子裏,把整一村給堵住了。迎親那天多熱鬧哇,村裏男女老少都來看,炮仗在家門口響了一圈又一圈,震得我耳聾!維籌憨憨地十來歲了還在卡車下面撿炮仗玩。咱家人一道道攔着,你一道道送紅包,最後把新娘子抱走了——也是春天吧,那天星兒穿着洋氣的白婚紗,頭上扎着紅頭花,做了電視裏的大卷發!你穿着新郎褂子,在人羣裏撒喜糖,嘴上甜甜地喊人。星兒出嫁的鞋子襪子還是我跟她二嫂幫忙挑的呢!那時候包家垣人誰不說星星找了個好女婿?能耐人還英俊,有學歷有技術,還是混深圳的,姑娘們可羨慕啦!現在一眨眼啊二十年過去了,哎……孩子也這麼大了,怎麼好過怎麼來!一把年紀了,誰也別爲難誰。星星在深圳是一個人,現在回村了可不是咯。人吶,格局要大!不能揪着不放是不?”大嫂說到這裏,湊到鍾理跟前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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