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該婦人就是曾經的李林氏。
沒錯就是那婚前與貨郎私定終身,帶着身子瞞天過海嫁給李三朗的林氏。
在大婚之夜主動傾訴全盤托出不吐不快,生下女兒帶孩兒私奔的林氏。
還擁有倒打一耙陰魂不散,把李三朗活生生編排成“不行”的孃家人的林氏。
當年對簿公堂之時,林家人毫不掩飾林氏就是跟人跑了,因此休書早就給林家了。
她怎麼回來了呢?
想到就問:“你怎的回來了?”
“我,我回來了……”
時隔幾年,一個發覺自己沒有想象中的憤怒,一個發覺自己也不咋地心慌了。
歲月是把殺豬刀啊,殺平了人們的怨氣和愧疚。過去的糟心事兒還沒掰扯完,那就算了吧。
“你倆認識啊?”
這個問題,儘管雙方再見過去種種自覺都已經翻篇,但被米元這麼一問,莫名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過往甚是難堪。一個低着頭,一個面部不太自然。
呵,米元是誰啊,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米元沒莫名其妙到這來之前可是被坑過的人。
這年紀的年輕婦人,帶着女兒的,兩人這一言難盡的模樣,聽兩人說着回來回去的,林氏吧那是。
不等二人回答,留下一抹微笑,李三你自己看着辦。
李三能怎麼辦,不,他根本沒想過怎麼辦,不,他不想怎麼辦,有什麼怎麼辦啊。米元哼着小曲兒打李三身旁路過:“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在街角的胭脂店……”
“大夥散了吧,沒事兒了,多謝各位!”
李三趕忙跟上,就怕引起誤會。而林氏摟着女兒一直就沒再擡過頭,察覺到周圍人都散去,差不多就剩她們母女倆了,這才鬆了口氣,帶着女兒趕緊走了。
剛走到鋪子門口,青草歡歡喜喜迎上來:“米元姐,我今日可厲害啦,這會兒就已經捏了十鍋的量啦!”就等着一批一批慢慢進爐子烤了。
瞧着青草乖巧伶俐的小模樣,米元心癢癢的,忍不住上手:“讓我瞧瞧,唔,幸苦了,小手都有些乾燥了,心疼死我了!”回頭得親手給她抹上手霜纔是,不不,做個手膜,順便給按摩按摩。想着那滑溜溜的手感喲,稀罕得不行。
嘻嘻,米元姐最可親了。青草跟吃了蜜似的心裏甜滋滋的。她沒有兄弟姐妹,可是她覺着如果自個兒有姐,米元姐比起親姐來應當是不差什麼的。
隨着與米元相處時間越長,青草也越發活潑外向。就着米元牽着的手晃啊晃,一邊晃一邊叨叨:“今個兒一大早的,後門那有個人鬼鬼祟祟的。周鐮說那人是想打探咱點心方子的,塞了十兩銀子呢,不過周鐮啥也沒說,銀子也沒要還回去了。”
周鐮當時在心裏嘀咕:才十兩銀子?知道咱一天總共能賣出去多少份不?兩三天就得十兩銀啦!
米元這會子才知曉竟有此事,心道:才十兩銀子?看樣子這些點心佔的市場份額少得很,叫人小看了!
青草說着看了米元一眼,瞧她不像要發表意見的樣子,於是繼續叨叨:“我娘說,要不是咱跟縣衙那邊來往密切,說不定來的就不止是打探的了!”
瞧給孩子愁的,人不大,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咱們每天要這麼多牛奶,他們八成猜到些什麼,他們會不會也搗鼓出黃油來?”
又一想,接着叨:“搗出油來也沒事,他們不知道咱有烤爐呢。”這麼一想便放下心來。
“咦,米元姐你瞅着我笑啥呢?”
米元收起笑意,努力板着臉道:“他們要是琢磨出這方子算他們有本事,這錢就是老天讓他們掙的。”
青草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要是他們自個兒能琢磨出來可不就是老天爺賞飯喫嗎,於是很快將這件事拋在腦後。
“剛纔外面好像挺熱鬧的?”
咳咳……李三忍不住被自己嗆住了,不是說點心呢麼,怎的突然峯迴路轉了……
米元笑眯眯道:“我跟街上的小娃子們玩兒呢,正巧遇到個老熟人,不過不是我的,是他的。”眼睛咕嚕一轉,看向李三。
青草跟着瞄了李三一眼,不在意道:“李三哥從前總在外頭做工,認識的人總是比我們多的。”
米元連連點頭:“青草說的對!”
小青草得了誇獎滿足得不行。
李三也不明白自個兒心虛個什麼勁兒,他總覺得自己應該被好生安慰一番纔是。當年那林氏在掀蓋頭時才第一回見着,啥都來不及說呢就被對方搞懵了,這些年是非種種,一言難盡,很是委屈。
李三聞言,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米元,撇撇嘴道:“沒多少……”
“趕緊去吧,一會兒該不夠用了。”
“哦。”李三顧不得委屈,轉而沉浸在攪黃油的悲傷中去了……
米元滿意起來。小年輕一把子力氣就該用在正道上,悲春傷秋用不了多少,那多餘的力氣不就浪費了麼。所以說,擼起袖子加油幹才是正經!
這事兒兩人都沒再記起,沒空!
可世上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沒隔幾日,眼看馬上要過年了,李三越發扭捏起來。
“你老跟着我做什麼?”從早食開始,李三就把牛奶搬到堂屋門口攪。米元喫完了,他又端了個托盤上頭擺滿了小零嘴兒,冬日裏難得一見的杏圃啊、柿餅啊,竟然還有蘋果!要是在米元穿過去之前是不算什麼,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啥環境啊,這點子東西估摸着得三四吊錢了。
米元乍舌,昨個兒發的年終獎是不是給多了,怎的睡一覺起來人就飄了呢,花錢沒個數的,她都捨不得這麼花呢。
李三細細觀察着米元的小表情,躊躇道:“這些是我一早去南北鋪子買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喜歡啊,怎麼能不喜歡,別說冬日,就擱天熱的時候水果也精貴呢。
米元撿了只柿餅咬了一口,忍不住揚起大大的笑容,可真好喫啊。
李三這才微微放鬆下來:“我,我,就要過年了,要是你沒意見,我就回去找媒人……”
咳咳,咳咳,米元咳得臉通紅,捂着嘴還有些流眼淚,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別害怕,我爹孃大哥大嫂都極好相處……”
咳咳,好不容易喘上點氣,米元噙着眼淚道:“你以後說話能不能先打個招呼,咳咳……”這人什麼毛病啊,說個話都不帶鋪墊的比大姑娘都善變。
李三瞧她是真嗆住了,就不敢再往下說,抓起桌上的被子給倒了杯溫水遞過去。
待米元好受點兒,又撿起一隻柿餅細細的吃了起來。
李三:……
米元連着吃了三個柿餅,不知是吃了甜食使得心情極好,還是本就對李三滿意,米元拿帕子擦淨手,心滿意足地道:“我不害怕,我……”
“李三哥,外頭有人找!”青草蹦蹦跳跳跑進堂屋,活潑的像是春天裏的小麻雀似的。
李三忍不住木了臉,一點兒都不關心誰找他,轉頭繼續看着米元,想聽她說下去。
“瞧着像是誰家的小媳婦,帶着個女娃娃,就在門口等着呢。”青草也不當回事兒,不就傳個話麼。
李三聞言震驚得不行,不會是她吧,她來幹什麼?身子僵住了不知該如何動彈,眼珠子骨碌一轉看向米元。
他害怕呀,一碰上那林氏就沒好事,這是又要出幺蛾子啊。
青草說完又轉身蹦蹦跳跳跑走了,堂屋又只米元和李三,出奇的安靜。
米元喫不下了,在蘋果和杏圃之間來回瞧,真是的,想喫又沒肚皮喫,饞得慌。這般一想不自覺地微微皺起小眉頭。
這副景象在李三看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看她兩眼珠子轉來轉去,還皺眉,顯然經過了好一番思索最後很不高興……
李三心裏咯噔一下,壞菜了,這回是不是又娶不着媳婦兒了,噌地一下站起:“我這就去把她打發走!”
剛纔米元就聽見了,自然也猜到是林氏,可她沒怎麼當回事。
要說這男人吶,說不準就是對着實實在在好過的原配都能再見陌路,更別說面對林氏這種騙婚的了。
林氏不哭也不鬧,只摟着女兒,低頭站在一旁。李三都不帶問的,直接想把人趕走,可瞧見她閨女的軟乎樣,就改爲勸,想勸走就拉到吧。
你怎的問都不問啥事兒呢,林氏心想。
你怎的就會叫人回家去呢,怎麼能囉嗦成那樣,翻來覆去就這幾句,林氏心想。
“這天這麼冷,你帶着孩子亂跑什麼,快回……”
“我被趕出來了。”
“家……你說什麼?”
“我說我被孃家趕出來了,無家可歸。”
小娃子吸了吸鼻子,凍的。林氏瞧瞧瞅一眼李三,又低下頭去:都凍死了,你不問那我接着說了啊。
“我生不出兒子,只有一個閨女,被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