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薇:……
公孫薇頗有些頭痛,咳了兩聲,看見窗外月色已晚,便說:“那謝謝寒雪姑娘了,這也不早了,就不叨擾了。”
“我送你。”寒雪殷勤地說。
“不用,我正好想自己走走。”公孫薇連忙道,“這裏離河堤近得很,我正好到門口賞個月,不打緊的。”
青玉坊的門口正是河堤大街,往街道過去不足百米,便是滾滾的雁江水,秋日裏正是涼爽,追月節還有兩週便至,月亮也開始變得圓潤起來了,不少閒情逸致的人都往那裏賞月。
寒雪聞言,只好道:“好,那姑娘你小心些。”說着,她取出一件白色披風,搭在她的肩膀上,囑咐道:“賞月也別太晚,殿下交代你不可走出青玉坊,你背上的傷還未全好,差不多就該回來了。”
公孫薇答應着下了樓。
……
她打小身體底子就過人,所以這傷勢回覆也快,除了臉色蒼白了些,其它已經大好了,她慶幸那一劍沒有刺中要害。
只是那持着匕首的刺客,與後來持長劍的刺客,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像是一個人。
到底哪個纔是那晚江上刺殺熠王的刺客?他的同夥又會是誰?
她邊想着,邊往雁江邊走去,秋風瑟瑟,江邊的樹上的葉子開始一片片凋零,風一吹,像無數金黃的蝴蝶在天際飛舞。
江邊有不少小販子高聲吆喝、叫賣不同的商品。
公孫薇興起,想起好久沒逛集市了,乾脆一個個逛去。
“姑娘,看看這個。”公孫薇經過一處攤位時,一位大叔喊住她,“看看這些面具,手工可好了。”
公孫薇“誒?”了一下,蹲下來看,是各種陶器做成的面具,有圓臉的娃娃、詭異的青面怪物,還有不少動物臉譜。
公孫薇看中其中一對娃娃面具,男的可愛,女的嬌嫩,她愛不釋手地觸摸着,總覺得手感好生熟悉,像在哪裏觸摸過似的。
“姑娘若是喜歡啊,就買下吧。”大叔憨憨笑着,“不貴,五文錢一個。”
“這些面具真的不錯,都是大叔你自己做的嗎?”公孫薇邊掏手袖邊問道。
“哪兒能呢?這都是我從一個老陶匠那兒買的。”大叔伸出手,“兩個共十文。”
公孫薇掏了一會,纔想起自己的銀兩落在青玉坊裏了,只能不好意思地跟大叔道了歉,繼續往前走。
沒有銀兩,只能看,她腳步往前走着,停在了一處糖人攤前。
做糖人的小販正戴着方纔那位大叔賣的面具,這面具雕刻得很是生動,是一張小童的臉,然而笑得詭異。
小販手中拉着長長的糖絲,正一圈一圈裹着,彷彿在做一個繭蛹子。
他的生意很好,不久就圍了一圈兒童,拿着碎銀嚷嚷着買走了各種各樣圖案的糖人兒。
公孫薇被他吸引住了,站在一旁看他巧手一翻又一翻,做出各種不同圖案的糖人,不自覺地噎了一下口水。
月上柳梢頭,江清水波粼,溫柔的一幅畫面中,公孫薇摒棄了一切雜念,專心地看着他做糖人。
“姑娘,你看了這麼久,也沒買;我猜你是沒有錢,這個就送你吧。戴面具的小販給她遞來了一個精巧的糖人,外圈是層層的繭,裏面是一隻蝴蝶。
公孫薇笑着接過:“這蝴蝶都成形了,怎麼就沒有破出繭子呢?”
“在繭中而不自知,如何能破繭成蝶呢?”這人戴着面具,聲音甕聲甕氣的,公孫薇猜他面具底下是正在笑的樣子。
“你不是蝴蝶,怎知她不知道呢?”公孫薇接過糖人,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姑娘,奉勸你一句:不該接觸的人,離他遠一點。”這個人的面具雖然是個笑臉,但公孫薇聽出他的威脅之意。
她向他走前一步:“你認識我,對不對?”
夜風徐來,幾片樹葉落到了面具人身上,那面具的兩隻黑洞洞的眼睛裏,藏着一對漆黑得沒有反光的眼眸:“你也認得我,對不對?”
他話音未落,忽然將手中一根做糖人的木條朝黑夜的虛空裏一擲,木條擦着公孫薇的耳畔而過,將她的耳朵擦出了一絲血。
就在這時,公孫薇身後忽然颳起一陣勁風,一個身穿繡金武袍的黑衣人像風一般,掠過公孫薇,一把凌厲的長劍迅疾向這戴着面具的人刺去。
公孫薇被風颳得眯了眯眼,見這面具人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不躲也不閃,望着公孫薇說了一句:“記着我的話。不該接觸的人,離他遠一點。”
蘇炙夜出劍到中途,只得將劍往前一擲,袖袍往後一揮,身子轉到公孫薇面前,抱着她的腰,輕盈地往後退了十餘步。
“嗡”的一聲,他的長劍釘中了那張面具,將面具牢牢地釘在了前方的樹幹上,夜風中,劍鞘還在抖動不已。
蘇炙夜放下公孫薇,走前去將插在樹幹上的劍拔下,也沒有去追刺客的意思,轉身望向公孫薇,冷冷地道:“你認識這個人?”
公孫薇還沉浸在那句“記住我的話,不該接觸的人,離他遠一點。”
這個人爲什麼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不該接觸的人,指誰?從她的角度來看,她只能理解爲熠王這一派。
她搖了搖頭,有幾分茫然道:“這個人應該就是那晚醉花樓裏的刺客。”
蘇炙夜靜靜看了她片刻,忽然直直向她走來,腰略一彎,臉湊到她面前,公孫薇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朝後退了一步,手卻被蘇炙夜緊緊一箍。
“你在隱瞞。”他的眼神危險地眯着,“我來以前,你們聊過些什麼?”
兩人站得有些近,公孫薇不舒服地挪動了一下,皺眉道:“沒有,就和他買了一個糖人。”
她說着,伸出右手抓着的那個糖人。
蘇炙夜直起身子,冷漠地瞧了她片刻,說道:“我有話問你。”
他用的是不是疑問句,公孫薇還沒搭腔,他便忽然伸手一提她的衣領,像提小雞一樣抵拎起她,身子輕盈地往柳樹梢縱去,接着又是連續幾個點躍,越過了大街,直躍上了青玉坊頂層閣樓。
可憐公孫薇傷還沒全好,耳邊只聽呼呼風聲,下一瞬就像包袱一樣被扔到了閣樓的地板上,屁股重重一坐,疼得哎喲了兩聲。
蘇炙夜一張口,話語裏盡是殺氣:“我下面問你的問題,你據實回答。”
他面若寒霜,加重語氣道:“聽着,我不是那祁慕寒,我耐心有限。”
公孫薇拍了拍手掌上的灰,拾起地上的糖人,平靜地看着他:“我如果不答呢?”
“你可以試試看。”蘇炙夜一點也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公孫薇發出一聲笑,懶洋洋地道:“那你直接動武好了,你不是武功高強麼?反正上次你如果不是偷偷用內力化酒,早就輸了,也沒見你踐行諾言。”
“……”
蘇炙夜眼神躲避了一下,只那麼一下,就被公孫薇發現了,她笑眯眯道:“上次的事我還沒說完,蘇炙夜,你輸了可有好好看信?”
蘇炙夜愣在當地。
公孫薇見他如此,只當他是思念起商墨雲了,神祕兮兮地湊前來,一笑道:“這就對了,別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她捧起案上尚有餘溫的一杯酒,虛對他作一禮,仰頭,一乾而盡,接着紅袖一拂,餘香嫋嫋散遍整個空間,她纖腰一扭,笑吟吟地離去了。
蘇炙夜在原地呆了半晌,盯着案上的酒杯,略有些頭疼起來,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的女子。
……
公孫薇喝了半杯酒,睡得比以往沉,因背上有傷,只能一直側着身子睡,到半夜渴醒了,眼睛才睜開一條縫,陡見一條黑漆漆的人影坐在牀沿,手正細細摩挲着她的耳朵。
她嚇得一下子坐起,籍着月光仔細一瞧,卻見是祁慕寒,他仍穿着朝服,長髮束冠,面如美玉,長眉入鬢,一雙山明水靜的眼眸卻隱隱含着風暴。
“受傷了?”他擡起手,拭了拭她的耳朵。
公孫薇一掌拍去他的手,冷道:“你來幹什麼?”
“還是這樣?”祁慕寒聲音有幾分沙啞,“幾天沒見了,父皇今日朝中下了死令,讓大理寺在追月節前將刺客逮捕歸案,背後的主使也得一併查出,否則你父親的官帽可能不保。”
公孫薇心裏倏地一驚,問道:“現在離追月節不足半月,那我姑父呢,他怎麼說?”
祁慕寒冷笑一聲,站起身:“你現在還稱呼他做姑父?醉花樓裏那一劍,今晚江邊的那個人,你認爲有能耐做到這種地步的人,還能是誰?”
公孫薇沉思了片刻,道:“我覺得這刺客對我似乎沒有惡意。”
祁慕寒靜靜地看着她,聲音沙啞地說:“好好歇息,這段時間儘量不要走出青玉坊,我會令蘇炙夜暗中保護你。”
他拿過一個盒子,微微一笑道:“這是給你的。”他的語氣輕快了幾分,依稀是過去的韓珏回來了,公孫薇心中莫名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