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愣了愣，半晌才笑了，有點無語：“你這個人真的是……”
似乎是有點沒辦法形容，他看了看南綰綰，然後輕嘖了一聲，評價道，“就沒見過你這種想法這麼多的女人。”
葉白站直身體，扶起了摩托車，旋身跨坐上去，瀟灑的一甩頭髮，朝南綰綰擡了擡下巴：“廢話不多說，上車，我們今晚離開葉城。”
涼城的隔壁，便是葉城，往南，再往南，便是邊境。
邊境接壤緬甸，帶南綰綰去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姜奕澤他們不會那麼容易找到。
南綰綰艱難的扶着葉白的肩爬上車，坐穩，看葉白興致勃勃的樣子，有點忐忑：“你會開摩托車嗎？”
葉白把一個頭盔交給她，有點不滿的瞥了她一眼：“你這是在質疑我的車技？本大爺坦克都會開好嗎？”
南綰綰聽他這樣說，心裏就更加沒譜了，猶豫着問道：“你朋友就沒有想幫幫我的意思嗎……”她看修也挺在乎葉柔的，不知道修眼裏她看起來像不像葉柔……
葉白朝天翻了一個白眼，怒道：“有本酷哥帶你逃跑，你還嫌棄？你知道我出一次任務多少錢嗎？！”
葉白說完，一擰油門，摩托車轟的一聲衝了出去。
“！！！”
特麼這兩個傢伙開車技術一樣爛，南綰綰跟上次坐修的車一樣，差點被甩飛，緊緊地摟住葉白的腰。
不過實話實說，有上次坐車的經驗，這次南綰綰比上次鎮定多了。
塵土飛揚之間，她回過頭看了看修那棟小木屋。
明亮湛藍的海岸線，灰色的小屋在急速的後退，很快就要變成視野裏小小的一個灰色小點。
她猜測，修應該就站在二樓的窗前，此刻，或許正在目送他們離開。
他們估計是不會再見面了，葉柔的故事，恐怕也要成爲他和葉白之間永恆的祕密。
南綰綰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跟這個只有一夜之緣的男人告別。
*
“你要勒死我了。”
是夜。
南綰綰和葉白在植被茂密的山裏紮營野炊。
火堆前，葉白撩起自己的白T，朝南綰綰展示他的八塊腹肌和緊窄腰上那青色的勒痕。
他摸着腰上的勒痕，有點不可置信的樣子。
“你這個女人是喫什麼長大的，你看看你這一天都對我做了啥？我內臟都要被你勒到移位！”
南綰綰咬着烤熟的饅頭，據理力爭：“你開這麼快，我不抱緊一點，我飛出去了怎麼辦？”
“你這個女人膽子怎麼就這麼小？”
“是你車技太差了好嗎？”
“你信不信我把你丟在這裏？”
“不信。”
“……艹。”
葉白被她噎了一下，無語，仰頭喝水冷靜。
他覺得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還是砸手裏的那種。
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發善心，這女人還伶牙俐齒，一點也不知道感恩的樣子！
南綰綰咬着饅頭，看葉白那張俊俏的臉蛋一臉憋悶，想了想，覺得也不能讓自己的救命恩人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如果葉白真的被氣死，把她丟在這個深山老林裏怎麼辦？
她小心翼翼坐過去，跟葉白坐在一起，把烤熟的饅頭遞給他。
葉白不爽晲她一眼：“幹什麼？”
“額……那個。”她輕咳，“謝謝你。”
葉白扒了一片饅頭放進嘴裏，“現在才知道謝我？你不氣我就行了。”
“別生氣嘛。”南綰綰哄道，“我跟你道歉。”
葉白愣了一下，目光瞅了她一眼，然後像是回憶起什麼似的，又淡淡移開。
“不用。”他語氣生硬，“不用謝我。我只是在贖罪。”
說完，葉白不再說話，低着頭坐在火堆旁，慢悠悠的啃着饅頭。
南綰綰知道他應該是想起葉柔了。
她腦海中，想起那個依賴着攀着葉白手臂的女孩子，雖然知道有點不合時宜，但是還是忍不住問——
“葉柔是怎麼死的？”
葉白渾身一頓，他臉上顯露出一絲抗拒的神色，南綰綰立刻知道自己是說錯話了，正要補救，就聽到葉白道：“被我害死的。”
南綰綰輕輕地“啊——”了一聲，擡起頭看向葉白。
葉白一口一口的喫着乾澀的饅頭。
他一句一句道：“她不是很有用，但是很聽話，我叫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我和修決定脫離組織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她，我們怕她礙事，在最後一天纔跟她說了這件事。”
他語氣平靜卻生硬，複述着當年發生的事。
她輕聲道：“如果不想說，就別說吧，我們談點輕鬆地。”
葉白道：“那天出發是一個陰天，我們是一個小隊，不過我和修並沒有帶上她。”
南綰綰聞言，忍不住輕輕地擡起頭，看向葉白的臉。
葉白的臉色在火光下顯得有些蒼白陰鬱。
他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胡亂的畫着，火光明滅，他眼神浮現出痛苦神色。
他是真的很後悔。
“我們原先計劃的，是等逃離組織以後，再找個機會去救她，再把她帶出來。但是我和修都沒想到，組織反應會這麼快，我和修都沒逃多遠，就被發現了。”
“如果不是姜奕澤願意出手幫我，我肯定就逃不掉啦。”葉白聳了聳肩，“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南綰綰低着頭，“所以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帶她走，把她拋棄了，是嗎？”
葉白表情瞬間蒼白下去，他臉上勉強裝出來的輕鬆褪去，然後一句話也沒說，拿着樹枝在地上胡亂勾畫。
短短几句話，南綰綰就明白了那個葉柔女孩子的處境。
——她生存能力太差，技能太差，被她信任的兩個夥伴，當做累贅，在緊要關頭拋棄了。
作爲三人小隊裏的其中一員，葉白和修的出逃，留在組織裏沒逃的葉柔，要遭受嚴酷的嚴刑拷打。
所謂的“等我們回來救你”，只是一句空頭支票而已，葉柔恐怕也很清楚。
弱肉強食，叢林法則，其實很正常。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被他留在原地的葉柔，反倒成爲了葉白的夢魘。
在成功脫離組織以後，他開始後悔，開始覺得，當年如果帶葉柔一起離開，或許三個人也逃得掉。
“你們那個時候都太年輕了。”南綰綰嘆了一口氣，她安慰他，“你做的沒錯，你妹妹跑不掉，三個人的話，可能會全軍覆沒也說不定。”
葉白反駁道：“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南綰綰愣了一下，她看着緊抿着脣的葉白，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
葉白把樹枝丟進火堆，他視線盯着那簇燃燒的火苗，輕聲道：“我做過無數次的夢，夢到我們三個人都離開了。也夢到葉柔，她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帶她走。”
南綰綰低聲道：“……可能也沒你想的那麼悲觀，她或許還活着呢。”
葉白笑了一下。
“在我們逃走的第一天，她就被槍決了。可能那把槍，還是我不小心留在牀上的那把說不定。”
南綰綰頓時無話，無法再安慰他。
怪不得修說葉柔是葉白的心理折磨，怪不得葉白想帶她逃走。
可能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想試試，試試看能不能帶着一個弱女子，從羣狼環伺的狀況下離開。
他心裏有一個一直在等他回去救她的葉柔。
他想了卻自己的噩夢。
只是南綰綰不知道，如果這次真的成功逃開了，葉白會不會陷入更深的噩夢裏。
他是會解脫，還是會更加後悔？
“她其實一點也不傻。”葉白道，“草藥和機械的理論書，我和修看一百遍也記不住，她看一遍就倒背如流了。她只是……只是跟我和修不一樣，不太會玩槍而已……我在孤兒院裏的時候，明明答應過以後會好好保護她，不知道爲什麼……爲什麼最後會這樣……”
他表情有點迷茫。
那天晚上，修站在門口，他拉着葉柔，將他們的計劃跟她說。
他還記得那天的燈很亮，葉柔很乖的坐在他旁邊，聽完他的計劃，她笑着點點頭，說，我等你們回來。
他其實也不懂，自己那時候怎麼這麼恬不知恥，竟然還當着她的面說那些可笑的話。
也不知道，葉柔是怎麼笑得出來，明知道他們要丟下她，還點着頭說好。
最後他和修一起離開了。
葉柔送他們到門口，沒有再追過來。
他記得葉柔站在門口看着他們的背影很久，她那麼聰明，肯定知道她已經被她相依爲命的親人拋棄了。
她那麼聽話，不吵也不鬧，溫順的，接受他們給予她的死亡。
這麼多年了，他從來不敢去揣測她那時候的心情，她膽小而又早慧，怕疼又不會喫苦，又嬌氣又愛喫糖，那天晚上爲什麼會那麼乖，竟然一句反抗都沒有。
南綰綰摸了摸葉白的頭，“你想哭就哭吧。”
葉白怕掉她的手，怒道：“滾。”
南綰綰溫聲道：“其實你不用難過，既然葉柔這麼聰明，她肯定知道，你們的選擇是最優解。你不是也說過，如果不是姜奕澤幫你，你也逃不掉嗎？”
葉白平靜的反問道：“不試試怎麼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