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澤硯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司以雲悲傷哭泣的臉,低低的嘆了一口氣,伸出手將她削瘦顫抖的肩攬進懷裏,低聲道:“……抱歉。”
他確實來的太遲了。
*
司以雲被護士打了一針鎮定劑。
看着在他懷裏睡着了的司以雲,燕澤硯捏了捏眉心,把人放平在牀上,對門口等候多時的護士道:“走吧。”
魯濱醫生坐在辦公室裏,見到燕澤硯進來,主動起來跟他握手。
“什麼事?”在醫生對面坐定,燕澤硯開腔問道。
“是這樣的,”魯濱醫生道,“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討論一下司小姐肚子裏孩子的事。”
燕澤硯聽到這句話,神經微微緊繃起來,皺眉看向魯濱醫生。
“司小姐妊娠時間還很短,我們希望儘早給她做流產,這樣對她造成的傷害能降到最低。但是司小姐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她不信任我,我們也不敢跟她提起這件事,怕再次刺激到她的神經。”
“所以,我希望這件事能由您提出,司小姐很信任你。”
燕澤硯眉心緊蹙,從口袋裏莫了一根菸,沒吭聲。
魯濱醫生道:“我辦公室不禁菸。”
燕澤硯:“謝謝。”他用打火機點燃了香菸,緩緩吸了一口。
良久,他才道:“不能由她父母告訴她嗎?”
魯濱醫生嘆了一口氣,“在司小姐父母過來的時候,我在一旁觀察過,她對父母的信任並不高。司小姐現在的精神狀態,就是一根快崩斷的細線,最好不要在她身上施加任何刺激。”
“那如果我告訴她懷孕的事,難道不也是一種刺激?”
燕澤硯搖了搖頭,皺眉道,“她現在的狀態,最好不讓她想起任何值錢發生的事。”
司以雲有時候看起來像是很正常,能說會笑,但是情緒變幻莫測,前一秒笑意盈盈,下一秒就會歇斯底里的哭鬧,他不願意把她送到精神病科,但是她這個狀態,也已經不像是正常人了。
“……但是如果等她精神穩定下來,她肚子裏的孩子,不知道會多大了。”魯濱醫生無奈的搖了搖頭,“到時候引產,恐怕對司小姐精神留下更大的創傷。”
現在是左右爲難的情況。
告訴司以雲,怕司以雲接受不了,直接崩潰;
不告訴司以雲,又怕等司以雲恢復正常以後,孩子已經好幾個月了。
懷孕隨着雌性激素的變化,對母體的精神狀態也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魯濱醫生把這個選擇推給燕澤硯,是不負責任的。
所以面對燕澤硯的冷臉,他看起來有點羞愧。
坐在他對面的年輕男人吸着煙,一句不發,身上散發着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冷峻。
良久,等燕澤硯吸完了一根菸,男人才緩緩道:“我跟她的父母再商量一下。”
司以雲是司太太的女兒,她肚子裏的孩子,他做不了主。
晚上,燕澤硯親自去了司太太住的酒店。
兩位老人家身心疲憊,休息了一下午臉色終於看起來好了一點,但是看到燕澤硯,還是沒給什麼好臉色。
燕澤硯接他們去吃了飯,才把魯濱醫生的話跟兩位老人說了出來。
“……我不是以雲的家人,這種事情,我覺得還是要親自交給二老選擇。”
面前的男人言辭懇切,令人挑不出差錯。
司太太和自己丈夫對視了一眼,才緩緩開口:“以雲現在見到我們情緒也不穩定,澤硯,你來說就行了。”
“……不過,還是過一段時間再說。”司父道,“她現在這個情況,連人都認不出來,我怕她現在連懷孕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
司太太聽着,眼圈紅了,捂着嘴嗚咽出聲。
燕澤硯點了點頭,結了賬,站起來:“我送你們去醫院。”
司以雲剛剛醒過來,不肯喫晚飯,正在跟護士鬧要見燕澤硯。
見到燕澤硯進來,立刻喜笑顏開:“燕哥哥!”
然而當她見到燕澤硯身後的兩個人的時候,臉色一變,立刻躲回了被子裏去。
“雲兒!”
司太太帶着哭腔喊了司以雲一聲,見到女兒驚恐的眼神,硬生生定住腳步,紅着眼睛站在門口,忐忑的不敢上前。
她的女兒,不認識她了,在害怕她!
一想到如此,司太太就心如刀割。
燕澤硯走進去,垂眼看着驚恐不安的司以雲,“以雲,你冷靜一下,看看是誰來了。”
司以雲從被子裏伸出手,緊緊地抓住燕澤硯的手指,帶着哭腔道:“燕哥哥!”
燕澤硯低嘆了一聲,把她攬住,溫聲道:“你爸爸媽媽來了,中午他們來過,你忘記了?”
“爸爸……媽媽?”司以雲喃喃的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兩個人,好像隱約認出了他們,低低的喊,“爸,媽……”
“雲兒!”司太太小心翼翼走過來,看着形容憔悴消受的女兒,眼淚從眼眶裏奪目而出。
她伸手輕輕地撫了撫司以雲的臉頰,哭着道,“雲兒,是媽媽啊,你認不出來了嗎?”
司以雲漆黑的瞳孔閃過幾絲茫然,她的神智在痛苦之中癲狂了太久,過去的記憶都已經不太清楚了。
良久,她才緩緩冷靜下來,帶着哭腔喊道:“爸爸,媽媽……”
司太太痛哭出聲,一下子抱住女兒。
燕澤硯鬆開司以雲的肩,讓開了位置,讓司父走過來。
一家人團聚,哭聲響成一片。
燕澤硯走到門口,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眉心。
他已經快十天沒好好休息過了。
走廊裏靜謐無聲,他靠在牆壁上,鬼使神差的,拿着手機給唐蝶打了一個電話。
等唐蝶清亮的聲線從手機裏想起來,燕澤硯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在書房?”燕澤硯道。
“……嗯。”唐蝶的聲音很清醒,在手機裏傳了過來,帶着一點失真的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