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終焉福緣 >第 12 章 孽郎(2)
    宋沉至長廊盡頭,見四下悽清無人,哪有先時的熱鬧喧嚷,便停下步來。

    陳既疑惑:“尊者,我們不走嗎?”

    宋沉招招手:“再等等。”

    她側耳納入花葉娑娑的聲響,過了一會,才收勢說話:“你方纔見到那女人了吧,她是這座城的主人,昭微。”

    陳既肅了臉色:“與孽郎起衝突那位?”

    “啊……對。”宋沉覷起眼睛,“我本以爲她看中了我那些神異,沒想到還想讓我死。雖然她的幻術和誘導能力都很不錯……哼,我惜命着呢,哪那麼容易就被她坑害了。”

    見陳既面露凝重,宋沉寬慰他:“我們沒那麼容易中招的。”她晃了晃手腕,露出藏在袖中的銀製小蛇樣鐲,繞在腕間,蛇瞳處閃着隱隱金光。

    陳既忍不住與那雙蛇瞳對望許久,突然想起什麼,從袖袋中摸出一顆珠子,遞給宋沉:“啊,那時候忘記還給尊者了。”

    空氣中一陣難耐的沉默,宋沉只是看着他,眸光微閃:“不,你收着吧,這裏死人太多,鬼氣瀰漫,對你不好。”

    她推回他的手,目光遊過陳既玉像似無暇的面龐,落在一旁半死不活的不知名花上。

    先前還是門庭若市,繁花似錦,這會子卻是冷清破敗,花葉凋零。

    音容相非城中,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這些死去的人?

    不,被昭微掌控的他們,還是自己嗎?

    陳既看着宋沉蹙眉沉思的模樣,低聲開口:“阿水,我只是擔心你……這城主爲何想要你死?”

    “我猜,她也許可以控制死去的人?”

    她耳中收到不加隱匿的步聲,一面回答,一面轉過去,客套般笑着:“你來了……呃,聶子?”

    聽在宋沉語出“孽子”的一剎,孽郎悠悠然的樣子完全僵住了,皮笑肉不笑地緩聲道:“你在胡亂說些什麼?”

    那漾波映月的靈秀雙眸好似混入惡墨般濃厚的冷意,裹挾着不善向她奔涌而來。

    陳既也是一驚,下意識擋在她身前,側首低聲提醒:“阿水……你?”

    宋沉掩飾性地眨眨眼,解釋道:“我聽她們叫你孽郎,便想着你應該姓聶,古之聖纔不經常用‘子’來尊稱嘛,我便想着,稱呼聶子也無不可啊。”

    真情實感,昭微惡聲惡氣的說話倒沒什麼,方纔那年輕小姐叫孽郎的時候,那種喚負心情郎的語氣真心把她膩到了,也讓她稱呼孽郎的話實在膈應。思來想去,既有孔子,孟子,韓非子,或神算子,天機子,乾脆就叫他聶子好了!

    孽郎輕輕撫摸着腰間木尺,耐心地等宋沉解釋完,笑容變得莫測難辨,說不出是生氣還是平靜,他似嘲似諷地嘆道:“孽,惡孽之孽。”

    他這麼一說,宋沉心裏一合計,也覺不合適,想着自己還有事請他幫忙,就客氣道:“哦,是我錯解了,孽先生別見怪,我只是一粗鄙之人,許久不曾溫書,纔有此誤會。”

    不管他爲什麼叫這個名字,宋沉都不問。孽郎心裏冷哼,偏過臉去不想看她:“你們還不走。”

    “恐怕,想走也不容易。”宋沉從陳既身後繞出來,瞧着孽郎漫不經心的神色,心裏一陣晃盪難平。

    孽郎輕哼一聲,笑言:“啊,對,昭微那個爛脾氣,心又黑又貪,害人害己。”

    “你似乎很瞭解她?”

    “嗯……算是吧。”孽郎的話音輕巧到接近聽不見,慢悠悠朝外走去。

    宋陳對視傳息,跟了上去。

    “她是怎麼死的?”

    “昭微出身微末,生有神異,可以用自己的情緒影響他人言行。但是一開始,她不會用……”孽郎像在講一個微不足道的故事,話音輕柔婉轉,“神異的副作用令她難以控制自己的惡念加諸他人身上,再反制其身,甚至因此而死。”

    孽郎似乎又想到什麼有意思的,放緩了腳步,神色略微興奮,話語卻低低續續,很難聽清:“聽說還和官正會某位尊者有關,那尊者是個面慈心狠的,被昭微得罪了,看出她有神異,就鼓動一羣人把昭微殺了祭河神……傳言祕辛啊。”

    祭河神啊……瞧那玩意成爲鬼神的囂張氣焰就知道,當時的情況肯定極其慘烈。

    宋沉聽清楚了,並未回話,孽郎陶醉於故事中,毫不在意自己的聽衆反應如何。

    一路跨出門,皆是孤風自打,全無活物,什麼先前喧景,盡數付作一地頹垣荒蕪。陳既敏銳覺到空氣裏流動的凝重寒意,整個人都繃緊了,看向孽郎的視線暗藏警惕。

    孽郎就像覺察不到此種滲透骨髓的不適感,扶上腰間木尺,輕鬆笑道:“哎,裝都懶得裝了,真沒耐心。”

    街上的人早被清得乾乾淨淨,只留一個瘦削的身影捧着一個盒子立在不遠處。宋沉細細一看,就認出來了。

    這不是剛纔柔柔膩膩叫孽郎的那個姑娘嘛。

    她面上仍存有幾分愁鬱,可比起之前仍存的生人一般的靈動,此刻顯得呆滯笨拙些,見了他們,就直接走上來,孽郎面色不太好地抽出木尺指着她,她就不動了。

    “鄭惋。”

    沒有迴應。

    宋沉瞧見她手裏捧着的盒子裏,裝着一把刻有奇異符文的短劍,看上去平平無奇,沒什麼好留意的。

    出現在這兒的,能是什麼普通玩意兒?宋沉心裏冷嗤一聲,就見那嬌嬌小小的姑娘扯着一張青白惡鬼似的可怖麪皮,言:“洄河神廟新落定,應禮前去拜祭,諸位快行,莫要誤了時辰。”

    好好一個人,就成了昭微的傀儡。宋沉難辨心中滋味,孽郎卻收起尺子,無謂笑着:“對理對理,勞煩引路。”

    宋陳都明白,此刻在鬼神的俯視下,最好還是順之其意,更何況多出來個暫時的同行者,也不知其用意來歷,他們的處境算不上特別輕鬆,暫且只能陪着昭微作弄這些無聊把戲。

    一座廟宇。

    這嶄新落成,與四周格格不入的建築,硬生生霸佔了此處爲數不多的亮色。瓊樓闊頂,寂靜無人,水浪寶座上供着沒有面目的神像,一點也感不到神聖之氣,徒餘一殿詭怪抑悶,令人生躁。

    鄭惋舉着木盒向神像拜了一拜,取出木盒中的短劍,直接向自己的手心刺去——漆黑不詳的墨液代替血液順着傷口流出,很快就沾滿了整隻手。

    她直接爬上桌案,毫不在意碰掉的一地供品,用沾滿墨液的手指爲神像描繪五官。孽郎沒有動作,愜意地笑在一旁圍觀,看起來對此頗爲感興趣,宋沉藉機往四周輕瞥,卻一無所獲。

    目前來說,最不正常的就是這女人和神像了。

    神像多了五官,從恐怖威嚴變得更加奇詭難看,宋沉覺得辣眼睛,目光移至別處。那女子畫完神像,似乎自覺美麗,欣賞了好一會,才掛着笑回頭看他們。

    “死亡,膜拜我。”

    話令一出,她整個人都變了。面容,身形,衣着,神情,都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玄水錦衣,容顏冷厲,厲佔七分,竟讓人無法在意她的相貌如何。

    “這又是誰……”

    宋沉見着陌生面孔,又聽此狂妄之言,下意識評價了一句,這女子就眉頭一擰,狠笑道:“不久前才見過的,雖然那時我沒用本貌,倒也不至於認不出吧?”

    哦,她道是什麼厲害人物,原來還是那個面狠心黑的昭微城主。

    ???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