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景已經回了雲陽村,正在家中苦讀詩書。再過兩日便是他入州府考試的日子。

    趙長茹讓人纏住精兵,放走了被扣住的夏庭軒,害李大寶得罪了夏家。

    李大寶最怕髮妻李夫人,那李夫人藉此事發威,將李大寶偷偷養在樓裏的妓子給發賣了,李大寶雖心痛萬分,卻也不能對李夫人發作,可以說是將趙長茹恨透了。

    趙長茹本想着,若是李大寶有意爲難,不讓許元景參與考試,她便拿他最在意的名聲與他談判,畢竟若是論起民心所向的程度,她比李大寶不知好到哪裏去。若是李大寶連名聲也不在乎,她便拿與長平王府的關係來壓他。

    她和小秀才二人與長平王府的世子交好,高潛甚至與小秀才以兄弟相稱的事,九陽縣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李大寶自然也不會不知道。她若果真搬出長平王府來,量他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公報私仇。

    出乎趙長茹意料的是李大寶爽快的態度。

    許元景的應試資格很快便通過了州府衙門的審覈。

    那被派來送信的衙役還說,李大寶最是看好許元景。

    “府司大人讓我給許秀才帶句話,若是有朝一日與許公成爲同僚,還要互相幫襯着纔是。”

    這話是將許元景往天上捧。

    李大寶貴爲州府之首,竟然對一個秀才如此高看,那恭維的話像是已經見到許元景進士及第的模樣。

    趙長茹料想李大寶是爲給許元景招恨,纔有此一席捧高之言。

    不論許元景人品如何,才學如何,能得到府司的青睞,任他再如何出類拔萃,也難免爲人所嫉恨,畢竟槍打出頭鳥,鋒芒畢露也不是好事。

    眼下,她雖在九陽縣城中有幾處生意,比之一般的農婦要富裕許多,但論財力比不過州府的大戶人家,論勢力就更不用說了。官場的複雜,趙長茹未曾親身體會,但不難想象到。參與科考的考生,對那官場中的一套,早便已有了深刻的研究。

    許元景出身寒門,並無家族依傍,若是他有幸拔得頭籌,讓那些高門大戶的貴公子如何能容忍,有府司李大寶的看重推波助瀾,許元景則只會成爲衆矢之的。

    眼下,有了應試資格便是好事,別的暫且不用去管。

    夏庭軒聽聞許元景正在備考,便道:“許兄定能奪得魁首!”

    這話出自夏庭軒口中,倒着實讓趙長茹有些驚訝。

    “本少爺從來沒有佩服過什麼人,許兄算一個!那日若不是許兄在危急關頭,三言兩語唬住了鷹老大,我等都要在黑虎山上喪命。那日的兇險,你是不能想到的……”

    趙長茹偏過頭竊笑。

    夏庭軒當她不信,急了,一定要讓她知道,那日在黑虎山到底是有多兇險。

    “若不是我與許兄合力解決了那一幫土匪,那些女子斷不可能平安被救回,還有那姓雷的騷包也是活不成的。”

    若不是趙長茹就是雷風公子,還真就信了他的話呢。

    無奈,趙長茹只得又說了些恭維的話,送走了夏庭軒這個小祖宗。

    眼見着日薄西山,趙長茹也就騎着小毛驢兒,悠哉悠哉地逛回了雲陽縣去。

    “長茹回來了?”

    “誒,李嫂子。”

    “長茹哇,家裏可有飯菜,你回來得晚,來不及準備,就上咱家來,帶上許秀才、許嬸兒,還有六福、八順兩個娃娃,大家夥兒一塊兒熱鬧熱鬧。”

    孫長命不做里正之後,沒人再揪着六福不放,非將他趕出雲陽村不可,且在地動之後,六福爲村裏做了許多事,村中衆人也漸漸接受了六福,沒再說他是個來歷不明的小乞丐,都把他當作許家的娃娃看待。

    六福也因衆人的包容,不再似先前那般陰鬱,時常也同八順一般露出一抹純真的笑容,但他畢竟經歷了這世間的一切陰暗,無法同八順一樣做個無憂無慮的孩童。

    其實,八順也算不得無憂無慮,他的憂慮便是劉三叔家的小花,最近都不願搭理他,倒是與他的六福哥極爲親近。

    “小花爲啥喜歡你,不喜歡我?”

    “劉小花會喜歡你的。”

    “真的?”

    “我會讓她喜歡你的。”

    兩小孩兒在許家門前說着話。

    趙長茹的小驢兒叫了一聲。

    八順驚喜地拍着手笑,“嬸兒回來了!”

    六福看向趙長茹,也露出一抹笑來。

    天色漸晚時,估摸着趙長茹該回來了,許元景便總是往窗外望,他手裏的書翻得越來越慢,實在看不進書了,就到竈房裏生火煮飯。讀書人雖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但許元景要服侍患有腿疾的許母,又要管顧年紀尚幼的侄兒,從前他並未娶妻,爲一家人不被餓死,自然得進竈房,不曾想,後來娶了妻,也還是要做,直到趙長茹落水醒來,他才真成了遠庖廚的“君子”。

    不過,比起那些虛名來,他更在意長茹累不累,想她能在歸家時便喫上熱騰騰的飯菜。

    雖然高蓮花時常好心幫襯着許家,但終歸不能全靠着高蓮花,沒那個道理。

    做好了飯,他便又回了書房,捧起書繼續看。

    看了半晌也沒看進去一個字,倒是打死了好幾只蚊子。

    聽見八順喚趙長茹,他便從書房裏出來,望向牽着小驢兒進院子裏的趙長茹,淺笑道:“回來了。”

    他這話像是對她說的,又像是對自個兒說的。

    他這一日從早到晚,神思都在書中遨遊,直到見到她才覺着真實。

    趙長茹拴好小驢兒,走到他身邊,雖有八順六福在,也並不避嫌,抱了抱他,“看書別太累。”

    許元景深吸一口氣。

    他的緊張是藏在心裏的,不輕易被人所見的。

    對於即將到來的考試,他心中總有幾分忐忑。

    在黑虎山中,得知有人破壞國朝安定,他便恨自個兒現在仍舊是一介布衣,若他此番未能進士及第,得到在殿前面聖的機會,那麼他將無法阻止這一切。

    要他眼睜睜地看着國朝生變,世道衰落?

    他不願這樣!

    這世間之事,皆是如此,越是在意的,越是不能平心相待。

    趙長茹環住他,趴在他胸口,“我知道的,你要的不是高官厚祿,你要的是一個能實現你濟世報國理想的機會。科考可以給你這樣的機會,但並非只有科考這一條路可走。”

    許元景本是輕撫着她的髮髻,聽她這樣說,手上的動作一頓。

    “我知道。”他的動作繼續着,“長茹,是我虧欠你,連這樣的事,也要你爲我操心。”

    就算他不能通過科考得到面聖的機會,他還可以投靠在世家門下,一樣能夠通過才學左右朝政,但他並不願意。

    在他看來,世家與天子是對立的,雖然來歷有聯姻,但顛覆國朝安定的,往往正是勢力龐大的世家。

    他只怕自個兒爲虎作倀,反倒陷國朝百姓於水生火熱之中。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