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青天白鷺茶,不是李大人也說好的麼?”

    “對呀!我前兩日還買了二兩,送我岳丈當壽禮呢!這……這可得了!喝死人的東西!”

    “咱們之前也沒聽說那青天白鷺茶喝死人呀!”

    “就是呀!怎麼今日才說那青天白鷺茶喝死了人呀!這不是官府聯合奸商害人麼!”

    “也不知那李大寶收了奸商多少好處,竟然連這樣害人的東西,也敢公然說好!真是太可恨了!”

    衆人喧鬧痛罵着,氣憤難當。

    他們中的一部分,爲了自個兒的體面,特意買了青天白鷺茶送人。這青天白鷺茶本就不便宜,他們買來送給的人自然也是十分重要的,這鬧出青天白鷺茶喝死人的事,先前送的禮白送了不說,還可能因此招來麻煩,這擱誰身上也是無法接受的事。

    那些官兵見狀露出兇相,“大膽,李大人乃是我州府府司,也是爾等刁民可以隨意污衊的?”

    衆人聞言,更氣三分,“呸!說那青天白鷺茶好的,不正是李大寶麼!還想不認賬不成?”

    官兵拔出刀來,兇惡威脅道:“誰要是再敢胡說八道,衙門的大牢有的是地方讓他說個痛快!”

    衆人聞言不敢再鬧,只是恨得咬牙切齒,低頭怯怯私語地罵着。

    那些官兵很快就離開了客棧,就像把趙長茹給遺忘了一般,完全沒有在意她的去留,按理來說趙長茹在這樁命案裏,算是極爲重要的證人,他們理應將她帶回衙門繼續審問的,可是他們非但沒有這樣做,甚至連當面審問也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就像……

    就像他們根本不在意命案本身,而只是爲了在人前宣佈那青天白鷺茶喝死了人,而且還並非今日偶然死了一個,而是近來一個月就喝死了三個!

    但是爲何不在死第一個人的時候,就將此事公之於衆,卻要等到此時,正是府試將要開始的時候,將這未在公堂上辯證過的言論散佈出去。

    死了的三人與天晴白鷺茶有關,這種話模棱兩可,根本就是有意誤導聽者。

    那死去的三人或許都在死前喝過青天白鷺茶,但就青天白鷺茶在州府中風靡的程度,十個人裏就有三個人喝過那茶,另有三個人是謊稱喝過,還有三人是正要買來喝,剩一個是從來不喝茶的。

    青天白鷺茶不單是價格高一些的茶料,在近期的州府中也代表着一種體面,有幸喝過的自然大肆炫耀自己喝過,沒喝過的也爲不落人後而謊稱自個兒喝過,所以那另外喪命的兩人到底喝沒喝青天白鷺茶還不一定。

    就算是他們真的喝過了,他們的死與青天白鷺茶是否有直接的關係也還不清楚。

    那官兵並未明說是天晴白鷺茶喝死了人,卻又讓人不得不聯想到那天晴白鷺茶有問題,擺明了就是想帶壞青天白鷺茶的名聲。

    趙長茹站在人羣散去的客棧前,面色凝重地望着不遠處的考試院。

    當日她託九陽縣的客棧替自個兒銷售青天白鷺茶時,並未對那客棧小二表明自個兒的身份,一般人並不會知這青天白鷺茶與她有關,但此事瞞不過有心人。

    難道……那李大寶堵上自個兒的名聲、官帽,也要拉她下水不成,或是針對小秀才?

    他們與李大寶雖然有舊怨,倒也不至於讓李大寶用這樣玉石俱焚的法子,那李大寶素來最愛自個兒的好名聲,若不然方纔那些人以爲青天白鷺茶有問題,也不敢公然大罵李大寶勾結奸商。

    依照李大寶以往的作風,若是鬧起了民怨,他便要唱一出一心爲民的好戲,這回卻好似狗急跳牆一般,竟然威逼百姓不可再言他的是非。

    趙長茹扭頭望向州府衙門的方向,皺起眉頭。

    李大寶氣急敗壞地在案前踱步,終於忍無可忍,在案上猛地一拍,“我如今將我岳家得罪得徹底,你竟牽連我去趟這一淌渾水!現在就算那青天白鷺茶的名聲壞了,我堂堂一州府司竟然成了衆人口中勾結奸商,謀財害命的狗官!我的名聲也被你害慘了!”

    伏案後坐着的是何主簿,他此時正拿着那日在黑虎山上土匪掉落下的小弩。

    他幽幽開口:“東西在你手裏弄丟的,你以爲主上會放過你?”

    李大寶聞言,臉色大變,“這事可怪不得我!州府這些年鬧匪患,上面的人又不是不知道,眼下這般情形,不也是主上交待的!更何況那東西交由龍門第一鏢局運送,我只在過關時給些便利,怎也能怪在我頭上!“

    何主簿冷哼一聲,“可這東西折在你這兒,就和你脫不了干係!”

    李大寶撐着伏案,“你爲我向主上求情,這些年我沒少爲主上辦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本還有夏家那一條活路,如今連與夏家也鬧了分裂,只能求着不被當做是棄子遺棄掉。

    何主簿將那小弩收起來,“除掉夏家,你還有一條活路。”

    李大寶大驚,“這……”

    他遲疑着不肯答應。

    何主簿起身,繞過伏案,走過他身邊,微微側過頭,半邊臉隱藏在陰影中,“你若是下不了手,我來替你做。”

    在何主簿走後,李大寶頹然地癱着伏案旁。

    儘管那日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對李夫人拳打腳踢,出了這些年被踐踏侮辱的惡氣,但憶及過去點點滴滴,要他對夏家下手他也一時難以狠心,若不是夏家老太爺曾看重他,出錢替他擺平考學路上的障礙,他又如何憑那落敗的家世考取功名,還坐上一州之首的府司之位。

    娶夏家的女兒一半是爲了報恩,一半是爲年少時的愛慕。呆頭呆腦的窮書生與嬌蠻任性的大小姐,他曾也爲能娶着大家小姐而欣喜,可這些年來受的屈辱,將他年少時的愛慕全都消磨殆盡,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怨懟與厭惡,可此時真到了抉擇之時,那些已經被歲月塵封的記憶,又涌上心頭讓他兩難。

    不覺,他臉上竟落下淚來。

    不知過了多久,老管家來衙門報信。

    “老爺,孩子安頓好了。”

    李大寶才終於在舊時的記憶中醒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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