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跟我開玩笑,要麼就是你想的太多了。”哈利篤定地說,“那傢伙是個麻瓜——而你爸爸,我的教父,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巫師。”
“我知道。”愛米麗悶悶不樂地敲着桌子,那張她珍藏的照片正擱在兩人中間,“我只是有種直覺……”
她碰了碰照片上父親的臉。她沒能繼承他的黑色頭髮和深灰色眼睛,但隨着她的長大,逐漸精緻和立體的五官已經越來越接近照片上這個人。這和電視上那個憔悴的瘋子一點也不像,但估計沒人能從那幅骷髏似的骨架裏看出他原本長什麼樣。愛米麗清晰地記得海格和馬爾福的態度,這讓她並沒有很足的信心像哈利那樣認爲這只是個玩笑。
“如果真是個玩笑就好了。”愛米麗勉強地站起來回到自己的半邊屋子。
思來想去,訂購一份《預言家日報》似乎是個不錯的想法。可信都寫好了她纔想起,他們已經把貓頭鷹放了出去——爲了避免被瑪姬姑媽發現。她愁眉苦臉地盯着衣櫃(伊麗莎白的籠子藏在那裏面),直到凌晨才睡着。
整整一個星期,哈利和愛米麗爲別的事而心煩。爲了弄到簽上名的霍格莫德許可表,他們不得不忍受瑪姬姑媽粗聲惡氣的譏諷。
“看看這位——來路不明的野種、白眼狼……弗農,你還是太善良了,我真不明白你爲什麼不把她丟進孤兒院去?雖然聖布魯斯確實合適……誰知道這狗崽子的父母是什麼貨色。”
“啪”一聲,瑪姬姑媽手裏盛布丁的碟子成了碎片,奶油混着水果到處都是。愛米麗在“手滑了”“桌子太硬”的說話聲中渾身顫抖,右手壓在金合歡木魔杖上,血撞擊着她的耳膜。她什麼也聽不見了。她無聲地念着幾個咒語,左手拇指和食指卻死死掐在一起,提醒自己不要衝動。
哈利連拖帶拽地把愛米麗弄上樓,告訴她看會兒課本冷靜一下,他自己則不得不在瑪姬的叫喊中下去,那情景堪比到斯內普教室關禁閉。然而十五分鐘後他就跑回來,沮喪地告訴愛米麗自己炸了一隻杯子。
接下來的幾天,無論弗農姨父怎樣責罵,愛米麗都拒絕見到瑪姬姑媽——她擔心自己真的朝那條老癩皮狗使出幾個惡咒。她每天躲在廚房裏匆匆解決自己那點食物,接着就窩在小臥室寫教授們佈置的論文,努力忘記自己實際上有兩隻耳朵。
於是瑪姬只好朝每天對哈利發表她的高論,哈利在這時就按愛米麗的建議背誦着那本《飛天掃帚護理手冊》。即便這樣,他們也沒能忍過瑪姬在這兒的最後一天。
當哈利氣喘吁吁衝上樓來,叫愛米麗趕快收拾東西跟他走時,愛米麗居然產生了一種“早該如此”的感覺。
“你對那老妖婆幹了什麼?”
她一邊乾脆利落地把寫到一半的燒死女巫論文丟進箱子,連帶那張沒有簽名的霍格莫德許可表,一邊瞧着哈利憤怒和快意遠多於懊惱的神色。
“把她吹成了一個氣球——她活該。她辱罵了我的爸爸媽媽。我受夠了。”哈利臉上仍然帶着怒火的紅色,他把羊皮紙粗暴地揉成一團。
“幹得漂亮。”愛米麗說,砰地把箱子蓋合上。
兩個男女巫師坐在木蘭花新月街的一堵矮牆上,全都上氣不接下氣。哈利心裏仍然騰騰地冒着怒火。
漆黑的夜色裏,他們冷靜了一會兒,開始意識到比痛快更重要的事。
愛米麗在哈利說話前搶先開口:“聽着,哈利,魔法部判斷不出是誰用了咒語。上次多比做的事被算到了你頭上,這次該算成我乾的,這樣就沒人會被開除了。”她邊說邊點頭。
“絕對不行。”哈利拒絕得很果斷。理智告訴他愛米麗說得有道理,但他的尊嚴絕不允許他讓一個女孩兒替自己頂下過錯,“不至於那麼糟糕。”
“不,你聽我說……”
“別說話,我們坐一會兒。”
哈利捂住愛米麗的嘴,她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聲音。兩人靜靜地坐在黑夜裏,想着往後該怎麼辦。
哈利看着眼前黑暗的麻瓜世界,不知何去何從。此時他還有愛米麗陪在身邊,但如果他被開除了呢?如果愛米麗繼續在霍格沃茨上學,而他不得不從此孤身一人浪跡天涯呢?他感到恐懼。
“愛米麗。”愛米麗的思考突然被打斷——哈利抓住了她的手腕。明明是八月,他的手卻意外地涼。女孩嘆了一口氣,輕輕掙開又反手握住他。她用另一隻手舉起魔杖:“‘熒光閃爍’。”
魔杖頭上冒出一道亮光,像夜晚突然出現的小小太陽,照亮了周圍的景象,也照亮了兩個人的臉。
哈利迷惑而稍有驚慌地壓住她拿魔杖的手:“別用魔法……”
“我會和你呆在一起的,哈利。孤零零一個人的日子我可受不了。”愛米麗開玩笑般地說,她自己卻知道這是真話。
你離不開我,我當然也離不開你。
哈利不自然地偏過腦袋,緊接着卻發出一聲短促壓抑的驚呼。他下意識把愛米麗攬在懷裏。
愛米麗先怔了一下,然後猛地轉臉朝那個方向看去。在魔杖亮光的照耀下,她清楚地看見女貞路2號外牆與車庫之間有一個黑乎乎的大傢伙,像熊那麼大,眼睛賊亮賊亮的。愛米麗打了個哆嗦(梅林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氣忍住一聲尖叫),魔杖幾乎從她手中掉下去。她顫抖着握住魔杖舉了舉。
那大得嚇人的傢伙瞪着他們,哈利和愛米麗啞了一般誰也不出聲。接着,它身後有什麼一晃而過——它消失了。
兩個人渾身脫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下一秒鐘,隨着一聲震耳欲聾的呯,一道強光突然射了過來。沒等愛米麗念一聲‘諾克斯’,一對巨大的車輪和車燈就停在了面前。這些東西屬於一輛豔紫色的三層公共汽車,它的擋風玻璃上用金色字母寫着“騎士公共汽車”。
“用於運送陷入困境的巫師的緊急交通工具”的騎士公共汽車今晚的售票員是斯坦·桑帕克。一串公事公辦的簡單介紹後,他們還站在地上,斯坦的目光就挪向了哈利的額頭。
“你腦門上是啥?”斯坦突然問道。
“沒什麼。”哈利趕緊說,一邊把頭髮抹下來蓋住傷疤,如果魔法部正在找他們,他可不能輕易泄露他倆的蹤跡。愛米麗往他前面擋了擋,她沒注意到自己比哈利矮,因而這是全然無效的。
“你倆叫啥名字?”斯坦的目光從哈利移到愛米麗臉上,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問出個答案。
“納威·隆巴頓。”哈利腦子裏想到什麼名字就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潘西·帕金森。”愛米麗也隨口回答。二年級時她曾藉助複方湯劑冒充過這個斯萊特林女生。
但她馬上發現自己失算了。帕金森大概是和馬爾福一樣熱衷於高調出場、標榜自我的純血巫師家族,斯坦馬上想起了這個姓氏。他興致勃勃,輕輕笑着問:“啊,帕金森小姐,您在這裏做什麼呢?”
“我和隆巴頓私奔了。”愛米麗沒好氣地回答,“你最好假裝不知道。”
上車不到一分鐘他們就發現,任何一個希望四肢完好、精神正常的巫師都不會樂意乘坐騎士公共汽車。司機厄恩·普蘭似乎並沒有掌握如何使用方向盤。他們不斷地衝上人行道,叫麻瓜的房屋、樹木和電線杆子給他們讓道,從一個地方跳過一百英里到另一個地方。在這樣可怕的顛簸中,哈利甚至沒有心情思考他倆的窘境,也沒去想德思禮家有沒有把瑪姬姑媽從天花板上弄下來。
斯坦展開一份《預言家日報》,於是兩個小巫師清清楚楚看見了頭版上的大照片。一個滿臉憔悴、頭髮又長又亂的男人朝哈利和愛米麗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愛米麗在麻瓜電視上已經見過他了。
“小天狼星布萊克。”她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