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部今天證實,小天狼星布萊克仍然逍遙法外,他大概是阿茲卡班監獄關押過的最邪惡的囚徒。”哈利就着燭光慢慢讀道。愛米麗全身脫力般靠在他身上,緊緊盯着報紙,臉色煞白。那一刻她希望自己原地消失,或者根本沒有出生過。

    但那不是真的。小天狼星布萊克陰鬱的灰眼睛仍然在她面前閃光,蠟白的皮膚襯得他活像一隻吸血鬼。

    “看着怪嚇人的,是不?”斯坦一直在注視着哈利讀報,這時候問道。幸好他沒有注意到愛米麗慘白的臉色,但哈利瞧着也並不怎麼好。

    “他……殺死了十三個人?”哈利說着,把報紙遞還給斯坦,騰出手來扶住不停發抖的愛米麗,“只用一個咒語?”

    “沒錯,”斯坦說,“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惹出了大麻煩。是不。厄恩?”

    “嗯。”厄恩沉着臉說。

    斯坦在扶手椅裏轉了一圈,把手放在椅背上,以便更好地看着哈利。他絲毫沒有盡興,似乎打算繼續聊下去。

    “別說了。”哈利打斷他們。他的腦袋在嗡嗡作響,每一個細胞都在大喊大叫。愛米麗看起來幾乎要暈過去了。這是個蹩腳的玩笑,一定是的。——這讓他們怎麼相信呢?哈利那個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度被認爲已經離世的教父,十幾年來兩個孩子期待着他的出現、帶他們離開德思禮家的布萊克先生,居然是一個可怕的罪犯?——十惡不赦,危險至極?

    哈利垂下眼睛看着愛米麗的臉,女孩正用一種祈求的目光看着他。於是哈利重複了一遍:“別說了。”

    斯坦瞧着他:“急什麼,你不知道嗎——布萊克是神祕人的有力支持者。”

    愛米麗猛地從牀墊子上彈起來,不可置信地盯着斯坦,手裏還攥着魔杖。她聽見了,但是不能相信。她不相信她聽到的每一個字。

    “什麼?伏地魔嗎?”哈利想也沒想就這樣說了。

    斯坦臉上的粉刺都變白了,厄恩猛地一打方向盤,整個一座農宅跳到一邊,躲開了疾馳而來的汽車。

    “你腦子出毛病啦?”斯坦嚷道,“你幹嗎說他的名字?”

    “對不起,”哈利趕緊說,“對不起,我—我忘記了——”

    “忘記了!”斯坦有氣無力地說,“天哪,我的心跳得那麼快……”

    “那麼——那麼,布萊克是支持神祕人的?”

    “沒錯,”斯坦仍然揉着胸脯,“沒錯,沒錯。他們說,他跟神祕人走得很近……反正,當年小哈利·波特幹掉了神祕人,”——哈利緊張地又把劉海往下抹了抹,——“神祕人的所有支持者都被逮捕了,是不,厄恩?神祕人逃走後,他們大多數人都知道大勢已去,不再興風作浪。只有小天狼星布萊克例外。我聽說他認爲一旦神祕人東山再起,他就可以坐上第二把交椅。

    “反正,他們在一條滿是麻瓜的街上把布萊克堵住了,布萊克掏出魔杖把半條街都炸爛了,擊中了一個巫師,還有十幾個碰巧在那兒的麻瓜。真可怕,是不?你知道布萊克接着做了什麼?”斯坦繼續用一種誇張的語氣低聲說。

    “什麼?”哈利問,在顛簸的車廂裏把身子朝前探,沒注意愛米麗空洞的眼神。

    但是愛米麗一輩子也忘不了斯坦接下來說的話。後來的後來,她把那幾個詞記了一生。

    “放聲大笑,”斯坦說,“站在那裏放聲大笑。後來魔法部的增援趕到,他乖乖地跟着他們走了,一邊仍然不停地狂笑。他準是瘋了。是不,厄恩?是不是瘋了?”

    “即使他去阿茲卡班的時候沒有瘋,到這會兒肯定也瘋了。”厄恩用低沉的聲音說,“我寧可把自己炸死,也不願踏進那個地方。這是他應得的懲罰……竟然做出了那樣的事……”

    “他們好不容易纔把事情抹平,是不,厄恩?”斯坦說,“街道炸飛了,那麼多麻瓜送了命。他們是怎麼解釋的,厄恩?”

    “煤氣爆炸。”厄恩咕噥道。

    “現在他又跑出來了,”斯坦說着,又仔細端詳着報紙照片上布萊克那張瘦削的臉,“阿茲卡班還從來沒發生過越獄的事呢,是不,厄恩?真不明白他是怎麼得手的。怪嚇人的,是不?說實在的,想象不出他居然對付得了阿茲卡班的那些看守。是不,厄恩?”

    厄恩突然打了個寒戰。

    “說點別的吧,斯坦,有個本分的小夥子在這兒呢。我一聽到那些阿茲卡班的看守就會鬧肚子。”

    斯坦滿不情願地把報紙放到一邊。哈利靠在騎士公共汽車的窗戶上,心情從來沒有這麼糟過。這時候他纔想起來看一眼愛米麗。

    愛米麗看起來是弄丟了她的靈魂。哈利以爲自己能看到悲傷、失望、恐懼或別的什麼,而不是像她現在這樣微微張着嘴,麻木而面無表情。那個會大笑,會尖叫,甩起惡咒水平一流的愛米麗,此刻無比像一個僵硬的木偶。

    愛米麗對阿茲卡班巫師監獄並不瞭解,但她清楚地記得海格對那個地方是多麼恐懼。當他得知要被帶往那裏時,他聲音嘶啞低沉,渾身瑟瑟發抖。那可是海格啊。

    她沒想過十幾年來第一次得知親人的消息是在如此情景下,似乎所有的情緒一下子涌上心頭,打翻的調色盤一般混雜糅合,衝擊着她脆弱的心理防線。這倒使她從外面看來目光呆滯,表情僵硬,情緒半分不顯了。

    斯坦坐在扶手椅裏,自得其樂地哼着小曲兒,手裏晃着一杯熱巧克力。一個睡夢中的小個子男巫嘟囔道:“嘿,我的蛋奶糊!”在空空的牀頭摸索着魔杖。到阿伯丁的時候斯坦端來了他們付過錢的巧克力,但愛米麗仍然維持着剛纔的姿勢一動不動,哈利只好放下魔杖接過兩杯。

    吹脹瑪姬姑媽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哈利完全忘記了去擔心這件事。兩個人誰也沒有來得及思考魔法部會不會懲罰他們。直到——

    “對角巷到了,納威和潘西。祝你們私奔快樂。”斯坦提醒他們。哈利突然想起他倆還在躲避魔法部。也許他們該找個地方躲兩個小時,等古靈閣一開門就進去,然後他就獨自出發——不能連累愛米麗。他的心臟痛苦地緊縮了一下。去哪兒呢,他不知道。

    天空有點放亮了。愛米麗已經收起了夢遊般的表情,嚴肅地抿着嘴角,倒有點像麥格教授。她拖起了自己的箱子、掃帚和空鳥籠。斯坦殷勤地從她手裏接過來,把它們搬到人行道上。很快,兩人和他們的行李都妥當地呆在地面上了。

    “好了,”哈利說,“再見了!”

    但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就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原來你在這裏呢,哈利。”

    哈利擡頭朝那隻手的主人望去,頓時感到有一桶冰水倒進了他的肚子裏——他正好撞上了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本人。

    斯坦一步跳到人行道上,興奮地問:“你管納威叫什麼,部長?”

    “納威?”福吉皺起眉頭,“這是哈利·波特。”

    “我就知道!”斯坦歡喜地叫了起來,“厄恩!厄恩!你猜納威是誰?是哈利·波特!”

    福吉不耐煩地拉着哈利,打算把他弄進酒吧。哈利聽到斯坦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那你又是誰呢,潘西?”

    哈利回頭去看愛米麗。通常,哪怕她嘲笑那幾個斯萊特林時聲音都會帶着戲謔。哈利第一次聽到她用這樣冷冰冰而譏諷的聲音說話。但他直白地感受到她話語中的寒氣是對她自己。

    “愛米麗·布萊克,沒錯,小天狼星布萊克的女兒。”她冷冷地說,絲毫不顧及邊上就站着魔法部的部長。

    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染上了陰霾,陰沉沉的,與報紙上布萊克陰鬱的灰眸有了幾分相似,一樣幾分瘋狂,幾分絕望,幾分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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