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拽了拽蘇婉的手,問:“小婉,你不覺得這裏很美嗎?就跟畫出來的一樣。”
蘇婉驚慌的看了一眼我老公,很敷衍又無奈的看着我,極其不走心的附和着我的話:
“嗯,是很美。”
我又仰頭去看我老公,對他撒嬌:“都說故鄉是回不去的遠方,老公,你幫我把這美景畫下來吧,我想把故鄉留在身邊。”
這一刻,蘇婉和宋簪一樣,臉色煞白。
而我老公雖然眼神閃躲,卻還是強裝鎮定的對我說:
“先下山吧,爺爺在家等着。”
想必爺爺有話要跟我說。
我點頭,輕聲說:好。
下山的路很快,後山風景宜人,美不勝收。
可他們每個人都步履匆匆,彷彿不願意在這後山多做半點停留。
下了山,回到爺爺的小木屋。
院子裏的墓碑,門口的棺材,均已消失不見。
小木屋還是原來的親切的樣子,只不過爺爺在庭院裏擺了一張長長的竹桌,像是專門等着我們的。
爺爺坐在正位,阿婆坐在他的左手邊。
老公把我推到了爺爺的右手邊,爺爺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他很有長者的威嚴。
大家按照爺爺的指示,紛紛落座。
樊公楊和白靈坐在阿婆的旁邊,看起來表情很嚴肅。
看到他們,我第一個問的是:
“爺爺,村裏人怎麼樣了?”
記得上次在萬府小區,那些被袁少亭拘走的魂魄,我都有一一還回去的。
可這一次,我沒有感受到他們的魂魄,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好。
替爺爺回答的,是樊公楊,他說村裏一切安好。
他是村長,他的話,我信。
只是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爺爺像是還沒想好如何開口一樣,還是我先打破沉默,尋求誇讚:
“爺爺,我這回表現不錯吧?”
我不僅成功救回了我老公和姚遠,自己也沒送命,就是這雙腿嘛,王冉之也解釋過了,除非我與袁少亭命運相連直至我死的那一刻,不然這雙腿,橫豎是保不住的。
就算袁少亭跟我同命運,這輩子可以,下輩子呢?
我總不能生生世世和他如此捆綁吧?
爺爺沒有誇獎我,畢竟我已經不再是三歲小孩。
爺爺臉色凝重,他過了許久,纔開口道:
“往後的日子,很艱難,這條路,還很長,丫頭,你別怕。”
我想說,我沒怕。
原本我對自己雙腿殘廢這件事很難接受,但我從王冉之那裏得知原因後,我已經釋懷了。
這麼久以來,能自己走路的那些歲月,可以說全都是偷來的。
現在的我,纔是人間真實。
我有什麼可害怕的呢?
美夢終究要醒。
我本想伸出去握住爺爺的手,但我一想到自己這雙腿,還是作罷。
爺爺年紀大了,經不起我這麼折騰。
倒是爺爺主動摸了摸我的膝蓋,無比心疼的說:“這罪啊,全叫你一個人受了。”
我搖搖頭,糾正爺爺:
“我沒受罪,苦的是奶奶跟小妹。”
爺爺急忙擺手,阿婆也緊跟着搖頭,他們倆急忙反駁我:“丫頭,你千萬別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這都是我們自己的命,只是接下來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幸好,你有他們。”
“我家丫頭,以後就拜託諸位了。”
我以爲,爺爺想說的是,這以後到底是年輕人的天下。
但宋簪急急問道:
“爺爺,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我不明所以,也附和道:“對啊,爺爺,您和奶奶跟我們一起走吧,以前你一直要守在後山,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守什麼,現在事情都已經結束了,袁少亭再也不會在村子裏作亂了,爺爺,您也該離開這裏,跟爸媽住一起,頤養天年了。”
我本想說,讓爺爺和爸媽都跟我們去城裏住。
但我想想這不可能,我這樣子,就算我甘心廢了雙腿安穩度日,那幕後之人一門心思想奪我氣運,是斷然不會就這麼放過我的。
爺爺他們若是跟在我身邊,只會更加危險。
但爺爺握住了阿婆的手,滿眼柔情的說:“我這一生,該報的恩也報了,該守的人也守了,一生無怨無悔,唯獨對不起一個人。”
阿婆噙着淚,搖着頭。
爺爺卻仍是說出了口:
“我對不起你奶奶,她一個弱女子,就爲我一句要報恩,已經犧牲的夠多了,餘下的歲月,我這條命,都用來陪着你,你等着我,等我百年之後,我與你一道,去忘川,過奈何,下輩子,我娶你,還你這一生的恩情。”
阿婆不善言辭,卻早已淚眼婆娑。
他們之間的感情,打動了我們所有人。
但宋簪卻仍然不罷休,還想再勸,被姚遠伸手攔住,我看到姚遠輕輕地搖了搖頭,彷彿已經尊重了爺爺的意願。
我再看老公,他緊握住我的手,對爺爺說:
“下輩子,我們還做您的孫女孫女婿,守在您和奶奶身邊盡孝。”
或許是這些煽情的話說的太多了,樊公楊很理智的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老爺子,不能再拖下去了,還是長話短說吧。”
我很納悶,事情都解決了,我們完全可以在家陪爺爺待幾天再走,怎麼樊公楊這麼急着催促我們呢?
爺爺長嘆一聲:
“也罷了,我老了,沒什麼可交代的,言言,把你交到他手上,爺爺放心,他是值得你託付終生的人,往後的路,讓他牽着你一起走,時候不早了,你有什麼疑問,他都能解答,都走吧,留着回去的路上慢慢問。”
眼看着樊公楊起了身,宋簪帶着哭腔喊了一聲:
“爺爺。”
爺爺好端端的,我不知道宋簪爲何要這樣。
但樊公楊似乎很急,他再次催促:
“真的來不及了,老爺子。”
他話音剛落,姚遠等人全都起了身,老公也推着我後退幾步。
只不過是一庭院一竹桌的距離,但我們後退數步後,我們與爺爺之間,卻彷彿隔着千山萬水。
我想伸手去抓爺爺,卻見爺爺擺擺手,道:
“都走吧,走吧,孫女婿,快帶丫頭走,別叫她看見。”
老公聞言,推着輪椅轉身,轉身的那一瞬間,我聽到爺爺擲地有聲的喊出了兩個字:
“封軸。”
這是我第三次聽到,等我再要轉身時,老公伸手扶住我的後腦勺,宋簪跨了一步擋住了我的視線,只是她太瘦弱了,透過她身體與手臂之間的縫隙,我看見端坐在竹桌前的爺爺,整個身子突然捲曲,五官也隨之變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