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坑了!
厚重的盔甲幾乎要將我壓垮,我根本無法承受盔甲的重量。
更何況這盔甲還揹負着數十萬大軍的在世人心中永存的使命。
他狂笑不止:
“沒有人能將我們遺忘,我要世人永遠記住,我們絕不枉死!”
太無恥了!
我無法站立,單膝跪在地上,用手撐住地面,告訴他:
“但你別忘了,我們只是芸芸衆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厚顏無恥的說,我能代表世人,你不能,我也不能。”
他絲毫不在乎:
“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活人記得我們存在,那我們就永遠不會消亡,這身盔甲,一將功成,萬骨皆枯,它會永遠陪着你,記住這一羣不能被世人遺忘的英雄。”
看來,他是一個偏執狂。
一個被戰爭所逼瘋的偏執狂。
現如今是和平年代了,可他的內心早已被仇恨所矇蔽。
我擡起頭來正面望去,那擺放盔甲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看不清的人影,他朝我伸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誰嗎?來吧,走過來,走過來你就能看到我的樣子,不光是我的樣子,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訴你。”
我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但直覺告訴我,不能去。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怎會甘心把永生的機會留給我。
所以,我突然醒悟:
“你還在白費力氣,這世上有你一個永生孤獨的人還不夠麼?有你記得他們,還不夠麼?就算我記得他們又怎樣?被世人銘記的方法有千百種,不是非得不人不鬼不陰不陽不死不活的存於世上才叫活着,若世人都像你這樣,還要史書何用?”
他轉過身來,我卻依舊看不清他的臉。
只聽到他說:
“有了你,無盡的生命長河中,我就有了伴,又何來的孤獨?”
我冷哼:
“你以爲,我會讓你活下去嗎?”
他似乎早有準備:“所以,即便是我死,我也要找到一個人,替我活下去。”
真是個卑劣的老傢伙。
他做了兩手準備,如果我非得跟他一戰,拼個你死我活的話,他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就當是一種解脫。
如果我敗了,他就會將我變成他永生的陪伴。
這一仗,無論輸贏,都非我願。
贏了還好,至少他這個禍害永遠消失了。
可一旦我輸了,我只是一個開始,以後會有無數個像我這樣被他操控的陪伴長存於世,總有一天,世界會大亂的。
我搖着頭拒絕:
“我不會走向你的,我死都不會走向你的。”
但這盔甲雖然笨重,可我還是在他不斷的召喚中,站起身朝着他走去。
我感到一陣陣眩暈,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戰場上歷經生死一樣,我看到了戰火紛飛,亂世之中帶血的屠刀朝我劈來,盔甲的主人帶着我,踩着無數敵人的屍身,一步一步堅毅的往前走去。
我的面前擺着一面旗,就像是一座照明的信號燈塔一樣,它指引着我一步步走向那個老傢伙。
跪在地上的士兵一個一個的站起身來,他們朝我伸手,卻並沒有傷及我分毫,而是摸了摸盔甲,又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
可我朝着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盔甲就越重一分。
而我這雙本就還沒痊癒的腿,越發的沉重難行,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罷工一樣。
再往前,我這雙腿,必廢。
我蹲下身來,使出全身力氣對着裏面出了一掌千千結,那一條條金絲光芒快速的在地面形成一個保護陰陽保護圈。
我如同一隻織網的蜘蛛一般,駐守網中央。
在千絲成結的阻攔下,我停止了前進的步伐,腦袋裏有越來越多的聲音在喊:
“將軍,起來啊,你起來啊。”
一個,兩個,三個...
無數個士兵在呼喚着我。
我低着頭想強迫自己屏蔽這樣的聲音,可我越掙扎,聲音越多越雜越急切。
越聽,那些聲音離我就越近。
我不由自主的擡起了頭,看到一個個士兵都向我伸出手來,大喊着:
“將軍,站起來。”
我站不起來。
胸口,腹部,背面,以及我這一雙腿,都在劇烈的疼痛着。
我伸手去摸心口,滾燙的液體流了我一手。
是血。
滿身都是血。
我的心口戳了個洞,腹部也有個血窟窿,雙腿全都是刀傷劍傷,鮮血染紅了我。
那一隻隻手,刨着地上的屍體和泥土,全都伸向了我。
我緩緩擡起手來,有人抓住了我,我藉助着他的力氣站起身來,血流成河的戰場上,逃過一劫的士兵們都在振臂高呼。
他們高喊着勝利。
戰爭結束的喜悅感染到了,我看到屍骨成堆的盡頭,有個嬌俏的身影穿着紅衣在朝我招手。
那是新娘的嫁衣。
紅豔如火。
待嫁的新娘等着獲勝而歸的將軍,我身上的盔甲像是感應到了召喚一般,推搡着我往前急走了好幾步。
我整個身子一趔趄,腳底下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我的腳步未曾停下,我滿眼都是那個紅衣等待的少女,我要靠近她。
我挪着艱難的步伐,離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風輕輕吹來,她身姿搖曳,朝我勾着手:
“將軍。”
將軍。
聽到這兩個字,盔甲將我束縛的更緊了,我鉚着一股勁,一直朝着她走去。
但在我離她還有一米遠的距離時,我的腳步像是突然灌了鉛似的,任憑我怎麼挪動,都挪不動半分。
無奈之下,我只好把手伸了出去。
我感覺自己很快就要抓到她了。
她那隻小手也朝着我伸了過來,離雙手緊握,就只有半個拳頭的距離。
但就在此時,嗖的一支冷箭從我身後穿梭而來,徑直射向了紅衣少女的胸膛。
她被冷箭射中,珠釵掉落。
一抹令人悲痛欲絕的紅色,伴隨着一張悽美決然的面孔,在我的面前轟然倒下。
我往前猛撲了兩步,一雙溫熱的手拽住了我,我聽到有人在身後喊:
“別去,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