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那麼瘦小，我甚至根本沒覺得害怕。一定是艾什利先生書裏奇奇怪怪的魔法生物把我的心臟鍛鍊得強大了。
“——嗨？”我遲疑着那生物打了個招呼，“請問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沒聽見有人開門……”
那雙和蘋果差不多大的圓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眨也不眨。
“尊敬的伊萊恩·奧沃爾特小姐——”那生物細聲細氣地開口。
“誒？你認識我？”
“伊萊恩·奧沃爾特小姐是哈利·波特先生的朋友——”他跳下牀來，正好避開了牀腳散落着的幾隻襪子，朝我低低鞠了一躬，皺巴巴的耳朵幾乎要碰到地板。
我連忙避開那個鞠躬，越來越疑惑：“別別——請問你是？”
“多比。”他尖聲說。
“你好，多比。”我伸出手去，“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裏，但——”
“奧沃爾特小姐對多比這麼客氣！”他沒有伸手，發出一聲響亮的抽噎，讓我大爲驚詫，“哈利·波特擁有這麼好心的朋友！”
“小聲點，多比——我們會被發現的——”我趕緊安撫他，但似乎作用不大。他開始用自己的衣服大聲擤鼻子。
樓下忽然傳來弗農·德思禮洪亮的嗓音：“不到半個小時！梅森們就會在門口出現了！”接着是一個男孩傻里傻氣的做作腔調：“我想再演練一遍——梅森夫人，請問我能把您的外套掛起來嗎？”
老天——我想起來了，難怪哈利今天得打地板蠟——他說過的，德思禮家今晚要宴請一個大客戶！
我立刻轉向多比：“你還有什麼事嗎？要不我們先出去再說？”
多比停止了抽泣，圓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神色認真：“多比有個卑微的請求，不知道尊敬的小姐能不能抽空——”
“他們該多喜歡他啊！”一個女人的聲音哽咽着說，“我的達力小心肝！”
“我們得趕快走了。”我截住多比的話頭，“你能夠用原來的方法出去嗎？或者你可以趴在我背上，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沉……”
“趴在小姐的背上？！多比怎麼敢——”多比驚恐得像要暈過去，眼淚又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尊敬的小姐這麼善良、這麼體貼……”
我被他的反應弄得手足無措，完全不明白他爲什麼又哭了：“別別別，我們會有麻煩的……你聽我說，我得去拿哈利的箱子，你自己能出去嗎？要不然你可以待在這兒等我回來，只要不發出太大的聲音就好。”
“哈利·波特的箱子？要帶到霍格沃茨的箱子？”多比揉着淚汪汪的眼睛問。
“對，那個箱子被鎖在樓下的儲藏室裏。”我走向門口，“我會盡快回來的。”
“哈利·波特不能回霍格沃茨了。”他止住了哭泣，睜大眼睛望着我，“奧沃爾特小姐應該阻止他去那裏。”
我心往下一沉，但很快又恢復鎮定。
“什麼？爲什麼？”我手握在門把上，“他是霍格沃茨的學生，如果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教授們會派貓頭鷹來的——”
“可哈利·波特和奧沃爾特小姐整個假期都沒有收到郵件。”多比慢慢把手背到身後。
我不甘願地承認：“他們只是太忙了而已——等等——你怎麼知道？”
“哈利·波特不能去霍格沃茨，那裏太危險了。”他重複道，似乎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奧沃爾特小姐得阻止他。”
“抱歉，等一下。”我鬆開門把手，拉過椅子坐在多比對面，“你怎麼知道那裏有危險？而且只要有鄧布利多在，沒人能把哈利怎麼樣——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誰呀？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而且——是你截了我們的信？”
“多比必須要警告哈利·波特。”他侷促不安地交替轉移身體重心，兩隻髒兮兮的光腳在地上搓來搓去，“多比跟自己保證，不能看着巫師界最偉大的人陷入生命危險，多比要親自告訴他。要是奧沃爾特小姐能幫多比說服哈利·波特，他一定會聽小姐的——”
“他們的車來了！”樓下再次傳來喊叫，隨着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快！你！上樓去！”
完了。完了。弗農·德思禮。
“衣櫃！鑽到衣櫃——”我扭頭朝多比揮手，卻發現房間中已經空無一人。
來不及思考，我麻利地閃身躲進衣櫃，剛關上櫃子，房門就轟地敞開了，走廊裏的燈光涌進這間暗沉沉的臥室。
“不許——發出——一點——聲音。”從櫃門的縫隙中，我能看到一隻粗短的手指威脅地指着哈利的鼻尖，“否則——有你好看。”
砰！
咚咚咚的腳步聲又逐漸遠去。我鬆了一口氣，拉開櫃門。
哈利嚇得向後退了一大步，差點跌倒：“哇啊啊啊——”
我立刻拽住他，一把捂住他的嘴：“噓！！！是我！”
他停止掙扎，整個人立刻鬆懈下來，溫熱的鼻息噴在我的手心：“……唔……”
我放開他，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門口。好在德思禮沒聽見剛纔的響動。
“伊萊恩，你實在是——我還以爲有小偷。”他微微喘着氣，“你不是應該在家裏嗎？”
“你不是應該在回去的路上嗎？”我捶了他一下，“看德思禮這個架勢，是要把你鎖起來吧？”
他打開燈，過了一會兒纔回答：“……我打算等他們喫完晚飯再溜出去。不過你是怎麼——噢，對，一定是爬上來的。”
佩妮姨媽浮誇的高聲假笑從門廳飄過來：“——嗬嗬嗬嗬！您謬讚了，我們的花園疏於打理——”
“本來想把箱子帶給你當作生日禮物的。”我嘆了口氣，“沒事，下次我再試試。現在先走吧？亞伯應該都烤好水果餡餅了。”
“嗯。”他眼睛亮起來，“我們可以從邊門溜出去——嘿，海德薇去哪兒了？！”
“你放心，是我是我。”我聽出了他聲音裏的焦急，趕忙解釋，“我讓它先出去透透氣，然後直接飛回家。”
“啊。那就好。”他撓撓後腦勺，“我還以爲它生我的氣，自己跑走了……”
“怎麼會呢。”我掏出手套戴上，“好了，我從這裏下去，到後門跟你會合。”
“外面那麼黑，要是踩空了怎麼辦？”他搖搖頭，“我們一起下樓。”
“哈利，拜託，這只是一面兩層高的牆而已。”我蹬上窗臺，“而且，萬一被發現，他們准以爲是你帶我進來的。我可不想給你惹麻煩。回頭見！”
“回頭見。”他的聲音從頭頂的窗口飄出來。我沉入夜色中，扭頭一望，隔壁的幾棟房子的窗格里，都已亮起橘黃色的燈光，在深藍的天幕下格外耀眼。
肚子好餓……家裏的飯菜應該差不多都備好了吧？
我動作飛快地向下爬，不一會兒就站到了德思禮家的後院裏。佩妮姨媽沒有關窗戶，炸土豆和肉排的香氣悠悠從廚房裏瀰漫出來。
更餓了……也不知道那爐乳蛋餅烤得成不成功，一會兒喫的時候是抹番茄醬還是果醬呢……
我嘆了口氣，倚在牆邊，眼巴巴地等着哈利出來。
噗。
面前瞬間多了個身影。多比睜着他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我。
“——真的太酷了。”我佩服地打量着他。在廚房的燈光下，現在能夠看清了，他那身破舊的衣服似乎是一套枕巾做成的，佈滿茶漬和咖啡漬。
“你能立刻顯形或者隱形？”我朝他彎腰，“好厲害啊……剛纔在哈利的房間你也是這樣消失的嗎？”
“是的。奧沃爾特小姐要幫多比嗎？”他交握雙手，期待地看着我，“您一定可以勸說哈利·波特不去霍格沃茨——”
“對不起，多比，我恐怕不能。”我苦惱地抓了一把頭髮，“你又不肯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信的事，你知道我們的信——”
我瞪大了眼睛。他捧着一疊剛從枕巾裏掏出的、大大小小的信封，呈到我面前。
“希望好心的小姐和哈利·波特能原諒我——這都是爲了他的安全。”
“但你不能扣住我們的信呀！”我伸手要去拿信，但他靈敏地一閃，身影出現在幾步之外。
“那麼多比只好自己去找哈利·波特了。”他又低低鞠了一躬。
噗。
他再次消失了。我抱着胳膊站在原地，望着後院黑黝黝的樹叢，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他好歹要把信留下來啊，虧我還偷偷埋怨了羅恩和赫敏一陣子——誰知道他們的信都被截住了呢。多比究竟想做什麼？還有，最要緊的是，爲什麼他老說哈利去霍格沃茨會有危險？
我坐立不安地又等了幾分鐘，越想越急，可哈利總也不出現。夜色愈發濃稠，德思禮一家和梅森們的談笑聲同食物的香味絞在一起，讓人心煩意亂。
不行——我得去找他。
我騰地站起來，往窗子裏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