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南邊兒。
南北相隔豈止是千里之遙?
就算是當日南歌離就命人快馬加鞭把信送往了盛京。
可按最快的腳程來算,那送出去的信這會兒理應還在路上呢。
大理寺怎麼就要來人了?
蘇沅明明白白的將疑惑寫在了臉上。
林明晰猜到她會這麼問,慢悠悠地說:“你以爲,南先生爲何會突然來這邊?”
蘇沅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冷笑道:“愛說不說不說拉倒。”
林明晰被她這反應逗樂了,憋着笑解釋了起來。
南歌離的確有在外周遊的習慣。
只是這次來這裏,的確不是巧合。
盛京京兆府一年前,有兩個自稱是當朝舉人的兩個學子,冒死被捱了三十廷杖的刑,狀告了所在縣份的縣官。
學子聲稱來自滄江以南的平安縣,是當期的秀才,下場落榜,機緣巧合之際發現自己的文章被人冒名頂替,被人取代了應得的功名。
二人前去縣衙申訴,卻被縣官責令而出。
不日家中就事故頻生,家破人亡不說,就連這二人都險些喪命。
死裏逃生的兩人覺得聯袂上訪盛京,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避開了身後多少殺機,終於在九死一生之際抵達盛京。
三十廷杖下,其中一人不等庭審結束,就當場沒了性命。
另外一人將千辛萬苦帶來的證據上交後,第二日就在暫時落腳的驛站中沒了生氣。
當朝以文治天下。
學子文人,纔是中流砥柱。
來了學子狀告縣官在科舉上作假,不等案查清,兩人還都死了。
這事兒在盛京掀起了極大的風浪。
陛下震怒,命人徹查此事。
只是到底是天高皇帝遠,不可事前聲張。
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私底下一合計,索性就上門去求了刑部尚書,將暗查的事兒交託給了常年在外的南歌離。
南歌離得了親爹的信,慢悠悠的就溜達着到了平安縣,明裏暗裏的一番摸查,有了大致的線索就將消息反饋到了盛京。
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得了信,馬不停蹄的就派出了專人前來。
南歌離還沒到這裏的時候,人就已經在路上了。
林明晰說:“南先生此前落腳於家,也是因懷疑本地縣令與左右上司勾結弄假。”
就算是沒有江大山的事兒,南歌離經歷一番摸查後,最後也會找到林明晰的身上。
蘇沅琢磨了一會兒大致懂了,眼底閃起了光。
“大理寺都來人了,那你這案子是不是就能翻案了?”
林明晰笑了一下,說:“人證物證俱在,翻案是必然的,只是……”
見他停頓,蘇沅不滿。
“只是什麼?”
林明晰嘆氣,說:“南先生與我說,此案牽扯甚大,受害的不光是我和葉清河,其餘幾個縣份也都有這種情況,陛下盛怒,下令讓將相關人等全部送至盛京親審。”
蘇沅啊了一聲,半響後才後知後覺道:“這麼說,你是要去盛京了?”
林明晰苦笑一聲,點頭說:“是啊,原以爲要等到三年後春闈纔可進京,不成想,如今倒是提前了。”
按南歌離的意思,大理寺的人到了之後,他們就必須要起身了。
陛下對此事極爲看重。
誰也不敢讓陛下等着。
只是……
林明晰慢條斯理地說:“盛京路途遙遠,前後不耽擱,來回至少都要五個月。”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蘇沅一眼,眼底摻雜着說不出的小期待。
他說:“南先生說,可以帶人同行。”
蘇沅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裝作不懂,聞言想也不想的就說:“五個月就五個月唄,又不是三年五年,你就放心的去,家裏有我呢,保管無事。”
林明晰意味不明的呵了一聲,說:“爹孃都是穩重的,互相能照應好,我倒是不擔心。”
蘇沅被這話驚了一下下,猝不及防道:“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林明晰笑:“既擔心你在家無趣了,總惦着春滿樓中的好姐姐,又擔心你貪玩兒忘了喫穿,不小心讓自己受了委屈,更多的……”
“卻是擔心有人不安分,惦記你,打你的主意。”
懷中帶寶。
哪怕無事,也總是擔心有人惦記自己的寶貝。
林明晰此時,就是如此。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
蘇沅聽着卻跟坐了過山車似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
鼓點密集。
聲聲震耳。
蘇沅不自在的別開頭避過了林明晰灼人的目光,乾巴巴的笑。
“你胡說什麼呢?我……”
“總之,我想了又想,還是覺得,把你放在家裏實在是不安心。”
蘇沅聽到這兒,心裏已經緩緩的升起了警惕。
她眯着眼盯着林明晰,皮笑肉不笑:“所以呢,你想幹什麼?”
林明晰翩然一笑,慢條斯理道:“故而思前想後,我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
蘇沅警惕的瞪着他,問:“什麼”
林明晰:“我跟爹孃商量過了,等你身子養好,盛京的人大約也差不多到了,屆時你就與我一同前去,一是我途中有個伴兒,二一個,也當做是帶着你出去散心了。”
蘇沅無語至極又滿臉黑線的盯着他,咬牙道:“這就是你想的萬全之策?”
林明晰眉眼含笑的點頭。
他無視了蘇沅的不滿,笑着說:“你不是總說想出去玩兒嗎?”
“以後我去哪兒都帶上你,好不好?”
蘇沅大怒:“好個屁!”
她是想出去玩兒。
可不代表她想跟着林明晰一起出去啊!
跟這樣的小古板一起外出,那是去玩兒的嗎?
明明就是去受罪的!
蘇沅對林明晰的自作主張很是不滿。
心裏憋着勁兒要把這事兒攪和了。
可不知林明晰是怎麼跟林惠娘夫婦商量的,總之,這對平常對蘇沅算得上是千依百順的夫婦,此時也站在了林明晰那邊。
蘇沅對此很難以置信,她苦哈哈的纏着林慧娘,開始撒潑。
“嬸兒,六哥他們去盛京是去辦正事兒的,我跟着去幹啥呀?再說了,我跟您和林叔在家多好啊,就別讓我跟着去了好不好?”
“嬸兒……”
“我求求您了,您就去幫我勸勸六哥吧,我不想跟他去。”
林惠娘被纏得沒招,卻還是說:“沅沅啊,你聽話,就當作是幫嬸兒的忙,陪你六哥去一趟吧。”
蘇沅不依的癟嘴。
林惠娘瞬間失笑。
她小聲說:“你六哥提筆寫文章還能行,可要說是旁的,那可就比不上你,他自己去那麼遠的地方,我跟你林叔實在放心不下,又不可親自跟着,沅沅你多厲害呀,你去幫我和你林叔看着點兒,萬一有人欺負他,你還能幫幫他,省得他個傻小子被人打了都回不過神。”
林慧娘拉着蘇沅小聲的絮絮叨叨,蘇沅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說:“六哥是與南先生一道進京,想來是不會捱打的吧?”
挨着南歌離,誰喫飽了撐的敢打他?
林惠娘誇張的捂嘴,嘆氣說:“明面上是不會,可誰知暗地裏是何種情形?”
她一嘆三唉的拉着蘇沅,說:“所以我跟你林叔琢磨了琢磨,這事兒還是交給你靠譜,沅沅你就當是受累走一趟,跟他去好不好?”
蘇沅是個不太會拒絕的人。
面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林惠娘,一個不字怎麼都說不出口。
就這麼稀裏糊塗的,蘇沅自己也沒能琢磨明白怎麼回事兒。
她與林明晰一同前往盛京一事,就這麼定了。